六州风云季 第132章 写书人

这二十九号店铺开张，热闹异常，这祥州城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现在那些个摆摊的都已经把摊位挪到这附近了，不管生意能不能比以前好，至少在这能听戏，回家也不会被说自己没出摊，出摊了，生意不好而已。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一个字是简单的，偶尔给自己放个假，放放空，不见得是坏事，至于工作，会不会被上司骂，会不会被家里人说，快乐就是快乐，不要考虑那么多。

“这老头，怎么回事。”一个人正在看戏，一不小心撞在了一个摊位上，不但不道歉，还出言不逊。

“这位客官，要不要来一本书，是老夫所写，能知过去晓未来。”那老人须发皆白，一身儒装，不但没有生气，还仔细的推销着自己的书籍。

“这么好的戏不停，看什么书，还知过去，晓未来，相国寺的方丈也不管如此说话啊！”那人听见老人如此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这是影响他看戏了。

“客官请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本是世上人，又何尝不是书里人，我的书说的是世间万物，芸芸众生，我又何曾不是别人书里的人物，每本书都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完整的人生，每个人都可以在书中找到曾经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一切随缘。”那老人不管那人听不听得见，自顾自的说着。

“你是真烦啊，我好好的听会戏，你在这叨叨叨的说个不停，我怎么看？你告诉我，怎么看？”那人看着老人直摊手。

“世间万物皆虚幻，初读不知书中意，再品已是书中人。”老人继续说道。

“我……来，你说说，我是那书中什么人。”那人开始叫板，戏也不看了，来到老头的摊位前，看见书摊上摆着一堆书籍，连个名字都没有，也没有作者的名字。

“你是芸芸众生，你也是书中一员，看透不说破，你是书中何人，你要自己去参悟，此书带回家，若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可以回来找我，不仅退钱，还要赔钱给你。”那老人看着他说道。

“你这不就是骗子，骗我买本书，回家读完了，没找到，我怕是回来也找不到你了吧。”那人没有相信，还在调侃这老人。

“这书，天下芸芸众生均在其中，你是你，我是我，何尝不是以前的我和你，你若信就买，不信，我不强求。”那老人见他调侃自己，也不再说什么。

“那你能知晓未来，你能知道我一会会怎样，那我就买你的书，要不然，你这书摊，你就别想好好卖，我就在旁边吆喝，来个人我就吆喝走，我看怎么卖。”那人开始耍无赖了。

“未来皆在书中，拿去护你周全吧。”那老人说着话就拿起一本书递给那人。

“护我周全，护我什么周全。”那人伸手接过书，本想着一把摔在老人的摊子上，结果旁边经过一辆马车，正好压在路上的一个碎石块，就这么巧，直接打在那本书上，如果没有这本书，估计就是要打在脸上或者头上，不伤也会很疼。

“老人家，老神仙……”那人吓得不行，这哪里是什么书，这简直是神仙。

“我就是一个写书人，哪里是什么神仙，客官要是喜欢就买，不喜欢就放下离开。”那老人淡淡的道。

“我买，我买，多少钱一本？”那人有点害怕，赶紧问价，想快点离开。

“这书两文钱卖于你。”那老人看着那人说道。

“好好好，给你钱。”那人在兜里掏出两文钱放在桌子上，自己拿了书赶紧离开，连戏都不敢看了。

“唉，这有个卖书的，快看。”几个人吃饱喝足的在二十九号店铺出来看见了卖书的老人。

“这有什么好看的，多半是摘抄的。”其中一个人拉着他们就要走。

“看看何妨？”另外一个人也很感兴趣，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这老人吸引过来。

“老人家，这是什么书？”那人上前问道。

“此书写人间事，无名无款。”那老人还是淡淡的道。

“人间事？那可有案件侦破，怨种犯科。”这人看来是喜欢这种类型的书，这语气分明就是在询问。

“有，这都是人间事，而且字字是真，客官喜欢什么就看什么？”那老者言道。

“都有何案啊，我看这书也没个名字目录。”那人拿着一本书翻看了几眼。

“贡品被劫，五石散售卖，大将军被贬，你还想看什么？”那老人几句话说出，已经把那人的兴致调动起来。

“不错不错，敢想敢写，多少钱一本，给我来一本。”那人不顾几个朋友阻拦，就要买上一本。

“这书卖你一吊钱。”那老人家言道。

“一吊钱，这么跪，够吃几天的了，快走快走，这老人怕是骗吃骗喝的。”另外几个人都觉得有点贵。

“唉？不可以这么说老人家，所谓有缘者得之，书有自己的价格，不贵不贵。”那人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碎银给老人家。

“太多了。”老人家示意自己没有零钱去找零。

“你这不是赠予有缘人的吗？我这也是赠予有缘人，有缘再见。”那人说完，拿了一本书，几个人走开了，他那几个朋友还说他这不但买的贵，还给了老人多钱，这真是做了怨种，几个人说着话就离开了。

“你这书有意思，没有定价，随意售卖？”一个人看见这老者卖了两本书，价钱都不一样。

“我这书写尽人间事，也写尽人世间，我的一生就只写这一本书，写的是辛酸泪，写的是甜蜜活，写的是生活苦，写的是辣眼事。”那老者继续说着他的书。

“你这书酸甜苦辣都有了，这也算是五味俱全。”那人笑道。

“我写的是天道，太阳东升西落，花开花谢，春夏秋冬，四季更迭。我做的是地道，国有国法，规矩往往都是强者定制的，我也有我的规矩。我卖的是人道，贪嗔痴慢疑，看透不说透，不分善恶，这才可以卖出去我的书。”那老者看着那人道。

“好，好，好一个人道。”那人看来是对于老人这天地人三道很是认可，拍手叫好。

“老夫只是写书人罢了，糊口而已。”那老人手拿着书，像是已经卖掉了一般。

“那我要买一本，看看里面能不能找到我自己。”那人明显是听了许久这老人的话。

“你？”

“是的，我。”

“一两黄金。”

“你这不是抢劫吗？刚才那人两文钱，换为一吊钱，这……”那人的随从不干了，上前质问，没等发作，被那人拦住，示意不要再说。

“书在不同人手上，会发挥不同的作用，不同的人看懂得书中道理也不一样，不同的人活的也不一样，这位客官就是一两黄金，如果换做是你，那就是白银一两，你跟这位客官不可同日而语。”那老人拿着手中的书说道。

“好，好，好，就一两黄金。”那人命随从拿金子给老者。

“客官回去好生看，书中有悲欢离合，也有旦夕祸福，不是每个人的结局都是好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老人只是拿了一本书给他，金子放在那里，老人连看都没看一眼。

“好，等我找到的，我还回来买，要是结果好，我就来赏你。”

“多谢客官，有缘再见。”

说完那人带着随从就走了，不知道在哪里牵出两匹马，两个人翻身上马，那书被随从放在马的褡裢里面，离开了。

“将军，这老头就是个骗子，要不要我回去带人把他抓起来。”那随从看来还是对那一两金子心有余悸。

“就算他是个江湖骗子，那也是你抓不住的骗子，何况他不是骗子。”

“那这漫天要价还不是骗子啊。”

“回去记得把书给我，我要好好看看，这老头有点意思。”

“是，将军。”

二十九号店铺依然火爆，前面吃饭的人也多，后面赌钱的人也多，看戏的更不用说了，今天这程度，比过年人都多，祥州地处六州最北，过年的时候很冷，大雪三尺深，所以这样喜庆的时候不多，这几年年景不好，也没有什么大户人家使钱雇戏班子唱戏了，戏班子的活计也没有原来好了。很多人认为年景不好，是大家都没钱了，实际上不是没钱了，钱还在，只是在一部分人的手里，他们不花钱了，这市面上就见不到钱，有九五成的钱都在他们手里，就是让他们天天花，能花几个钱，而真正需要花钱的确实没有钱可以花，那些高高在上控制着大多数银钱的人，也是人，不是神，一天就三顿饭一个倒，也没有更多的花钱道道了，所以，根本就不是大家没钱了，只是你而已。天下财富供一石，富人独占十二分，百姓倒要欠两斗，就是这个道理。

这前院的酒免费吃，菜总是要点些的吧，有的人兜里有点钱，就点点好菜，有的没钱，那就点点小菜，不能一点不消费，这样自己也过不去，几个人和一桌，管他认不认识，四个人就是四个菜，酒免费，那剩下的就是天南地北的扯，大碗大碗的喝，男人，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就交到朋友，至于明天还是不是，无所谓，至少现在是高兴的。

“主人。”施施姑娘来到后院，看见已经写完字的公子坐在摇椅上，旁边站着保格尔。

“施施，你这买卖做的是真不错啊，这要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这一个店铺，够养活我们了。”那公子悠然的道。

“主人说笑了，施施这不都是得了主人的栽培才会这生意，没有主人的授意，施施怎么会做生意，还不是那大漠中的一粒沙一样，任人踩踏。”施施这张嘴，什么时候说话都透彻。

“你这大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意思啊。”

“哈哈哈，主人这是饿了啊，施施这就给主人弄吃的去。”施施说着就要去拿吃的。

“鹿老的书卖的怎样了？”那公子追问了一句。

“已经差不多了，估计再有一会就收摊了。”施施赶紧回道。

“鹿老厉害啊，这写书人我见得多了，不过是臆断妄想，游戏人间罢了，让人看一个喜乐，这鹿老可不一样，他不管书里写的什么，都能让你觉得你在写他自己的人生。”

“主人，里面有我吗？”保格尔那一坛子酒已经喝没了，但是跟没事人一样，还问这公子。

“有你没你？你得先认识字不是，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三人大笑，施施去拿吃的了，在这待久了，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她可以不敢得罪这个主人。

“主人，我回来了。”那老者回来了，手里什么都没拿。

“鹿老，你回来了！怎么？那书卖光了。”那公子问道。

“书哪有卖光的时候，除非写书人不写了，要不然啊，绵绵不断，生不不息。”鹿老说着走到桌案旁，看着公子刚才写的生死二字。

“鹿老果然是老神仙，谁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啊。”公子坐在那里没有动，悠然自得，甚是惬意。

“哪里有，我一把老骨头，年轻时候一身傲骨，不是自信从何而来，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上一等，到头来，除了混口吃食，一事无成，已经六七年没有好好的活过了，如果不是遇见了主人，让我有了新生，怕是我这把老骨头，也就郁郁中了结了自己。”鹿来拿起最后那幅死字，来回翻看。

“哪有，鹿老才华横溢，涉猎技巧数不胜数，只是缺少一个伯乐而已，我虽不是伯乐，但是我可以让你做自己的伯乐。”公子继续道。

“我就似那十八般武艺，别人是样样精通，而我是略知一二，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曾放下面子，终究也逃不过银钱二字，没有这些，这世间活不了，空有一腔热血，一身傲骨有什么用，真金白银才是活下去的真玩意，主人与我，简直醍醐灌顶一样，让我知道这些年，别活，活的也不精彩，不脱俗，一身俗愿放不下，半生只为脸面嫌，惭愧啊。”

“哈哈哈，鹿老，我就不明白，你那书，为什么谁看谁迷糊？”公子问了一句，看表情，这句倒是像真心提问。

“主人有所不知，这人，一生逃不开**，逃不开枷锁，寻常人不过吃喝玩耍，朝中人不过权谋利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有弱点，当你让他看清自己的时候，其实人是没有区别的，都一样，一个人的**，只分大小，不分类别，当你饿的时候，你的**是吃，你的想法是活下去，当你活的很好，你饿的时候，你的**也是吃，但是你的想法是吃饱了吃好了，好好的活下去，有区别吗？”鹿来说着话，拿着那幅字转过身来。

“嗯，似乎有些道理。”公子也是点头示意。

“所以，当你被带入到一定的情节后，你就是书中人，书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你，你理解的自己像一个人，别人眼中的你是另外一个人，这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是在书中，你我皆是我，没有区别，人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己对照，即使有些许的不同，他也是觉得那只是自己还没有经历的未来，而跟自己一样的，则是自己已经经历的过往，这就是一本书知过去，晓未来的原因。”鹿老似乎很喜欢那个死字，拿着有点爱不释手，旁边的保格尔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是啊，人终究只是人。”公子也感慨道。

“纵观五千年，人没有变，人性没有变，所以，人就是人，你可以在任何时间都找到一个跟你类似的经历，上官可以，百姓就更不用说，根本不需要，因为自古以来，百姓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所经历的也是一样的。”

“鹿老拿捏人性，厉害厉害啊。”

“都是雕虫小技，跟主人比，简直九牛一毛。”

“鹿老又何须自谦。”

“这字很棒，可否赠与我，主人。”

“拿去吧，只是我没有名讳，我发为你书写赠言。”

“心在即可。”

“人在心在。”

“你们说什么呢？说的这么开心，来，开饭。”施施拎着个食盒走过来。

“看我们的老板，今日够忙的。”公子打趣道。

“看主人说的，要没有主人，别说这，我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施施动作真快，说话间，已经把饭菜都摆好，几个人分别落座，看来这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位置都很固定。

“来，我们敬自己。”公子拿起一杯酒，高举道。

“敬自己。”众人一起喝了酒，保格尔自己吃着菜，其他几个人都没有动。

“主人，这第一步可以说，顺利的很，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做。”施施为公子倒满酒问道。

“等”公子问道。

“等什么？”施施问道。

“那你得问鹿老，哈哈哈。”公子说着看向鹿老。

“鹿老，我们等什么？”施施问道。

“等那人把书读完，等一个风花雪月之日。”鹿来说完笑了一下。

“风花雪月？我还以为是月黑风高呢？”

“哈哈哈，我们是人，不是神，不去主宰任何人的人生，也不去屠杀，他们的命运让他们自己把握。”公子笑道。

“好吧，让他们自己把握，只是……”施施有点迟疑。

“只是什么？”公子问道。

“只是这开店铺，太累了，还赚不到很多银钱。”

“哈哈哈，施施，你觉得公子缺那些黄白之物吗？”鹿来问道。

“这不是多多益善吗？”

“好，好一个多多益善。”

一牙弯月在天边，太阳已经褪去一半，这日月同辉的一天就要结束了，二十九号店铺依然红火如初，看来施施真的很适合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