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风云季 第111章 逆流而上

大雨还在下，天上的雨可能是上天的泪水，但是司司的泪水已经在兰江流干了，无论多大的雨，她也不会在这里软弱，在这里流泪。

“成郎，你在说什么？这兰江的钱怎么了？”司司完全没有领会到丘成的意思，也许是她根本就没想到丘成灰因为兰江而生气。

“平时我让他们捐点钱都没人响应，自己的家乡自己不保护，现在可好，下雨了，水灾了，没钱了，着急去听曲儿把钱拿来了，我们不需要，这钱用上，这堤也不是百年之堤坝。”丘成说这个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不是哭，是恨，他恨自己无能，让自己的女人去重操旧业，让自己的女人在人前卖弄。

“成郎，你说什么呢？你是误会了吧，这些……这些都是……”司司一时间也说不出口，毕竟这钱财确实是在兰江拿过来的。

“大家放心，我现在就上书皇上，把这里的事情说清楚，相信皇上一定会特事特办，这几天时间，我们一定要护住，只要这里不决堤，就没有事。”丘成喊道，其实他也不知道跟谁喊，也许是喊给司司听，也许是喊给自己听。

“成郎……”司司还在试图说服丘成。

“你走吧，我不需要……”丘成始终是没有说出那个脏字。

“成郎……”司司看着丘成一脸决然的样子，自己现在说什么也解释不清了，只能转身离开，这许多的箱子，也只能先放回自己的家，怕是连院子都要摆满。

大雨没有停的意思，兰江更是从来都不会停，本来可以停在码头的船，不知道什么时候沿江而上，这可能是对于生的需求，对于自由的需求，看样子，他们是想去南方，去那鱼米之乡，江南之地，毕竟船上还有很多可以唱曲儿弹琴的侍女。

“今日所有的人，想走的就跟我走，不想走的那就沉入这兰江。”一个男人手持钢刀，在船舱里面威胁着一众人。

“你要干什么，你这么做对的起司司姑娘吗？”一个侍女上前呵斥道。

“司司姑娘是对我们很好，但是现在是各奔东西，我们就这一箱东西，没法分，那就都收走了好了。”那人拿着钢刀看着大厅中间摆着的一个箱子。

“你无耻，这是姑娘留给大家的安家钱，你还想独吞。”另外一个侍女也呵斥着那人。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一个男仆在一旁冲过去，试图控制住这个已经失控的人。

“去死……”那人抬手就是一刀，那仆人胸前一道血口子，呼呼的冒着血，人已经没气了。

这有些东西就像魔盒，你不打开的时候，万事大吉，一旦打开，看见了里面的诱惑或是体会到了里面的好处，那就一发不可收拾。这人在司司离开后，想这独吞这一箱钱财，私自把船开到江上不顾这风浪的大小，现在又在船舱里面砍杀看一个人，不但对面的人惊呆，他自己也惊呆，平生第一次杀人，居然是这个感觉，让自己的兴奋感攀升，看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和仆人，一场杀戮就这样开始了，冲上来的人都被砍伤或者砍死，那尸体直直的撞在那箱子之上，轰然倒地，里面竟然是一整箱的金子，慢慢的一箱子。

“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脏了姑娘的船。”一个侍女拖着自己被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的爬向油灯。

“你们都得死，哈哈哈哈……”那人已经失去了控制，无比的狂妄，看着那已经拿到油灯的侍女，眼睛里面也没有一丝的悔改或者害怕。

“来时一起，走时也一起，姑娘，来世在陪你弹琴……”那侍女用出最后一点力气，把油灯摔碎在船舱之内，那火苗瞬间燃起，那手持钢刀之人，才领会到，原来不是要求饶，是要赴死。

人的死自己是不能选择的，这人的死着实可笑，在这漫天大雨的天气里，还一艘船漂泊在江上，他说自己被火烧死，任谁会信，但这确实真实的，那侍女最后是带着笑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人把钢刀扔了，做在那一箱金子上哈哈大笑，没一会，火借风势风助火力，这船半烧半沉，有如兰江上的一点星光，消失在这大雨中。

“姑娘，姑娘……”一个侍女正在试图叫醒玉儿姑娘。

“怎么……了……”玉儿还没有睡醒，感觉自己还是晕晕的。

“司司姑娘的船去江心了，走水了。”侍女继续说道。

“什么？”玉儿一下就醒了一半，赶紧起身出去。

“船呢？在哪？”玉儿大声喊道，在这大雨中，这嘶喊似乎也不那么大声。

“在那，姑娘。”刚才那侍女赶紧打着伞过来，指给玉儿看，已经完了，只剩下星星点点，几乎全都沉没在这暴怒的兰江中了。

“姐姐呢？”玉儿猛然想到。

“司司姑娘把东西都拉走了，已经走了有一会了。”侍女继续道。

“吓死我了，赶紧派人去寻姐姐，看看姐姐是否无碍。”

“是。”

玉儿的人跟着马车的方向去找司司，正赶上司司在与丘成说这些车的问题，本想上去与司司打招呼，把船的事情跟司司姑娘说一声，结果就听见丘成在说那些什么不要这些钱财，有什么财主一类的话，那人也没敢上前，在后面隐隐约约听了一会，见司司姑娘被拒后，自己也回去船上。

“就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该死的，天杀的，要不是姐姐护着你，我一定弄死你，还上岸，上什么岸，岸上也没有好人。”玉儿听了回来人的报告，气的不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竟然被一个臭书生难为成这样。

“去，给我找人，随时准备着，反正姐姐现在已经上岸，我们也不怕再有人追杀，姐姐就是一切。”玉儿朝他的手下喊道，玉儿的手下可不比司司的手下，没有那么的温柔。

“姑娘……”

“找人给我看着姐姐，看着那臭男人，要是再有为难姐姐的，就告诉我，找人把那男的做了，一个连船都上不来的臭男人，什么时候轮到他作威作福了，真拿自己当个好东西了，姐姐惯着，我可不能让姐姐遭罪。”

“知道了，姑娘。”

那人拉着几个人，在这大雨天匆忙的进城了。

这堤坝，暂时是没事了，不知道是丘成的功劳，还是老天爷可怜司司的虔诚，雨小了很多，暂时不用砂石也不会有事，看来下游的泄洪已经气作用了，只要不再持续暴雨，最多也就淹了一片原始森林，对于大周，未损分毫。

“这雨怎么要停？”

“是啊，怎么停了呢？”

“人接回来吗？”

“这一两天就到。”

“赶紧安排好，趁着这水灾，更有说服力。”

“上人，这……”

“无灾无难无刁民，只有趁着有灾难了，这样才好激活人们心中那些隐藏的小东西。”

“嗯，那现在这雨，看来水灾的机会不大，那新来的水道，还有些能力。”

“去查查，如果没有什么背景，做个意外。”

“是，上人。”

“赶紧派人，去上游，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安排点披露。”

“上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管你修的多好，总会有疏漏的地方，他们没发现，那你就去帮他们发现。”

“明白了，上人，这就去办。”

“人到了，马上安排去认人，我先回劳州，这后方不稳，难以成事。”

“放心吧，上人，全都按照你的要求做。”

“但愿你不会像那几个黄毛子一样蠢。”

“上人，放心好了。”

“我走了，你赶紧去办吧。”

说话间，一个黑袍人走出酒楼，上了马车，在这雨后的昌州城，大街被洗刷的异常干净，整个街面就这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走着，似乎很享受这种雨后清新的空气。

阳光总会出现在风雨后，彩虹也很合时宜的来映衬一下，大家都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没有发现兰江上少了一艘船，也没人知道，这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唐允和季竹趁着这雨，喝的烂醉，今天唐允也醉了，季竹就更不用提。人来人往，对于这场雨，所有人都不一样，感知也不一样，这场雨会改变一些人的一生，也许就只是一瞬。

“黄帮主，我要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一个黑袍人找到黄不灵。

“不要叫我帮主了，就叫我名讳或者叫我船家，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叫帮主了。”黄不灵已经把两块金子都分了，虽然每个人分的不多，但是他已经尽力了，现在这已经是他的全部了，前提是自己的航运也变相的卖给了这黑袍人。

“好，船家，现在可以出航了吗？”

“可以了，江面虽然有点宽，但是浪没有那么急了，可以出了。”

“果然好胆识，去吧，在郑郡，你的船靠岸，就会有人把人送来，带回来，我在这里等着就好。谢谢。”

“好，拿人钱财，替人卖命，不用说这些。”黄不灵说着自己就上船了，这船上，除了需要搬货时候，有劳工帮忙搬货，平时就他一个人，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把这个船弄走的，对了，还有那永远卸不没的盆栽。

兰江虽然不下雨了，但是江面上升了许多，浪还是很大的。这江上，就只有黄不灵一艘船，这也就是那黑袍人说他好胆识的意思，所谓艺高人胆大，也不过如此，这江，这浪，稍有不慎，就沉入江底。

郑郡，京城最近的码头，黄不灵的船刚靠岸，就有人来送人，一个轮椅上坐着一个老者，须发全白，看样子也是刚刚修剪过头发胡须的，但是这人的眼神，异常犀利，看着也不是个寻常人。

“是不是昌州过来接人的？”一个人上来问道。

“是。”黄不灵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这人，带去昌州。”那人说着就把轮椅放在船边离开了，似乎也不想多说话。

“这……”黄不灵还想多说点什么，那人已经走远。

“我一个半人，似乎都怕我拖累人，有劳船家把我……把我弄上船。”那人跟黄不灵说道，他可能也不确定黄不灵怎么把自己弄上船。

“好，来的都是客，我接的也是这活，不麻烦。”黄不灵说着话，一只手把那半人扛在肩上，一只手拎着那木质的轮椅，稳稳的走在船的舢板上，连人带椅都放在甲板上。

“船家神力啊！”那半人被如此方法弄上船，不觉赞叹。

“说句您老别不爱听，就您这身子骨，刚几斤几两，在码头，百十斤的货物，我也是一起搬几个的。”黄不灵看着这老人道。

“好力气啊，好力气，这要是上阵杀敌，光你这力气，就无人能敌啊。”那人继续感慨道。

“咱就是一个船家，以前就是搬运，蒙恩公所赐，替他经营这船，这是咱们本分，上阵杀敌，那也就是戏文里面听听，咱哪敢，那都是当官的事，跟我这老百姓何干。”黄不灵说这话，也没看见怎么弄得，这船竟然已经开了。

“我生在兰江上，活在人世间，我饮这兰江水，为我赚衣衫……”黄不灵站在甲板上开始唱船歌。

“黄不灵？”刚才送人那人后面不远处的树林里，一个人听见歌声，伸头看了一眼惊到。

“全老爷，人已经送上船了。”

“那人你不认识？”

“老爷，我不认识啊。”

“还好你不认识，走。”

“全老爷，咱们不回昌州了啊？”

“回什么昌州，这里少你吃喝了？”

“那倒是没……”

“那少你银钱了？”

“也没……”

“那你回昌州做什么，难不成你有想好的。”

“这……”

“男人，要拥有一片树林，而不是一棵大树，明白吗？”

“嗯……”

“给，拿去，晚上去自己找地方耍耍，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能说，尤其是那老头的事。”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那人转身去牵马，就看见自己肚子前面一到光亮，肚子感觉凉凉的，手里的银子也掉在了地上，白光消失了，那人看着全老爷自己上了马车，看着他微微一笑，他的肚子开始冒血，接着就是肠子肚子不知道什么都一股脑出来了，塞回去都来不及，就已经趴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呼吸。

“给你那银子，但愿有人拾了，能给你埋了，你也算是有个坟包。”

全老爷自己赶着马车，一路哼着小曲儿，朝京城去了。

郑郡到昌州，这是逆流而上，考验的不仅是船，更考验的是人的操控，一般人在这么大的水之后，逆流而上，早就沉了，这黄不灵，居然把船开的稳稳的，像平地一样。

“你这开船的手艺跟谁学的，逆流而上竟然如此之稳。”那老人坐在椅子上，居然感受不到一点风浪的摇晃。

“我爹教的，我爹说了，咱们就是靠兰江吃饭的，这撑船的手艺要是没有，那还不跟丢了饭碗一样。”黄不灵此时看着这兰江，看着这雨后的晴天，心情好的不是一点半点，放下了所有的负担，现在只是一人一船，跟浪迹天涯没什么区别。

“看来你爹也是个行家。”

“是啊，我爹也是船家，一辈子都在这兰江之上。”黄不灵平时不怎么说话，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再加上这船上也就两个人，还是个老人家，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在你之前，他是我见过行船最稳的。”

“噢？谢谢老伯夸奖，那人应该比我厉害。”黄不灵回道。

“那是我的挚友，航帮帮主黄老爷子。”

“你还认识黄老爷子？”黄不灵听见这老者认识自己的爹，有点惊讶。

“是啊，我们年轻的时候是挚友，只是后来走的路不一样，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他在不在了。”

“不在了，黄老爷子已经故去多年了。”

“可惜了，我这离开故土也有些年了，已经是物是人非了，你怎么称呼？”

“小也姓黄。”黄不灵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和那黄老爷子？”那老者问道。

“我们不是本家，同姓而已，哪有那福分啊。”黄不灵觉得航帮毁在了自己的手上，心中有愧，能不提就尽量不提自己是航帮的。

“嗯，你常年行船，应该也是航帮的吧？”

“老伯有多久没回来了啊。航帮已经没有了。”黄不灵看着前方，除了风，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和他的表情。

“航帮没了？什么意思？”那老人有点惊讶。

“航帮解散了，朝廷收了水道和盐道。”黄不灵继续说着。

“季风收了水道和盐道？”那老者更为惊讶。

“是啊，朝廷收的。”

“那聂家？”

“聂家已经没有了。”

“黄家呢？”

“黄家本来人丁就不旺，也是远走他乡，避难去了，这中原，已经没有他们的活路了。”黄不灵说的也并非假话，自己若不是孤身一人，估计早就拖家带口远走他乡了，自己最放不下的是自己的那些故去的手下的亲人们，就如同自己的亲人一样，这次回来，主要就是给他们散些钱财，能让他们过得好一点，本来想自己赚些钱再去散，哪里想到，刚上岸就被人认出来，还给了两块金子，那就顺势分了，省的夜长梦多，自己活多久还不知道呢，毕竟这兰江吃个人，比吃条鱼方便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