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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饭菜还没吃完，说话间，外面的雨就下大了，这可不像一般的雨，没有雷声没有闪电，就是闷头下。一开始绵绵细雨，逐渐增大，最后已经看不见雨点，整个的天就像掉下来一个水幕一般，那些修坝的人也做不了活，都找地方躲起来了，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
“这雨好大。”司司看着外面的雨，这棚子虽然结实，但是有的地方也开始滴雨，外面大雨，棚内小雨。
“这雨……”丘成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饭菜，看着这雨，眉头紧锁。
“丘兄，这雨如何？”唐允似乎看出丘成不喜欢这雨，但是这雨对于常人来说，也就是一场大雨而已。
“唐兄有所不知，这水信，最怕的就是这样的雨，如果狂风暴雨，那会有山洪来势凶猛，造成部分地区水患，但是这无风无浪无雷无闪的鱼，最为气人，逐渐的加大水量，使得江中水量持续增加，一旦造成水信，那就是兰江两岸，民不聊生啊。”丘成把手伸出去，让雨肆意的打在自己的手上，他的四品官服袖管也已经湿透。
“丘兄可有应对之策？”唐允问道。
“是啊是啊，你不是在父皇面前快下海口吗？我看你是不是吹牛，这水信你要是治不好，都不用我找父皇，估计父皇也就免了你，你无官无职，司司姐姐也不要你了。”季竹上来打秋风。
“竹儿……”司司叫了一声季竹。
“竹儿，不得无礼。”司司的一声竹儿，足以迷倒所有人，而唐允这一声，却把竹儿迷的不行，一时间小鹿乱撞，红晕满颊。
“是啊，若我治不了这水信，确实不配这官服，枉皇上信任。”丘成看着外面的雨，回头看了一眼司司道。
“丘兄如此说，我相信，丘兄已经胸有成竹。”唐允看的出，丘成最在乎的不是兰江，不是治水，而是司司。
“其实这兰江，好事彻底修好，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做得百年工程，也许需要几辈人去做，后人才好受益。”丘成看着这越来越大的雨说道。
“是啊，人在自然面前，太过于渺小。”唐允也不禁感慨道，这人间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在这一场大雨中，显得是那么的无知，愚昧，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如果一旦水灾，这水灾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一个人可以躲过这自然的惩罚。
“我自历任以来，就为了这场雨，已经做好了准备，成败就看这雨了。”丘成看着这雨，说着自己，这雨检验的是自己，也是工程，兰江等不了几年，等不了十几年，也等不了百年，今天只要不遭灾，那以后就都好说，如果防不住今年，那这水道，怕是也做不成，这黄粱一梦般的生活，可能也就真的成一梦了。
“丘兄，你看这雨，兰江可顶得住。”唐允能理解丘成，这刚接手不长时间，就这么大的雨，而且事前还有过小的水灾和蝗灾，朝廷现在有多少人都盯着这个皇上敕封的水道，所有的费用都是特批，而且有昌州的税收兜底，这简直就是一块大肥肉，人人看了都流口水，像吃一口尝尝，他们光看见这肉香，没想到有没有能吃动这肉的好牙。
“你们说的什么东西，一会顶住，一会下雨的。”季竹已经站在凳子上了，地面的雨水已经进来了。
“我们去马车里面吧，让他们男人在这说吧。”司司见丘成也没心情吃饭，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还给丘成留下些点心，以备一会饿的时候顶一下。
“我不走，唐允在这我就在这。”季竹不是不想走，看着唐允和丘成在那说些奇怪的话，没有走的意思，她就不能走，要知道这时候的男人最迷人。
“唐兄放心，我万万不会负了你的举荐，我这些时日已经把这里的水坝加固加高，虽然不能及百年，但是今年肯定没有问题，至少能保两岸不受灾。”丘成说到这个的时候，十分的自信，看的后面的司司也是一脸的崇拜。
“这我信，可这雨量看来一时半会听不了，这兰江的水面也会上涨，堤坝也只是暂缓，要这么一直下去……”唐允有点担心。
“唐兄从何处而来啊？”丘成没说什么，却在卖关子。
“我从京城来。”唐允知道丘成在卖关子，故意配合，让他在司司面前赚足面子。
“唐兄一定是陆路来的，倘若唐兄从水路来，那就不会这么问了。”
“噢？”
“我已经在昌州上游，修了回字坝，缓冲上游来水，下游，利用天然江心岛做成丁字状，做了分水之用，在兰江对面，那密林深处，做了诺大的深坑，本应最为蓄水之库，奈何时间太短，只能做坑先用着，若这水继续这么大，那就开闸放水，在分水之后，江水不在湍急，再命人挖开密林端的小坝，保证水面在京城之前平稳，至少今年是没有问题的，挺过今年的雨季，在下游继续蓄水，这样就可以在近几年都不会有大水患，在持续修筑堤坝和水渠，以换得百年工程。”
“好，好，丘兄果然高明。”唐允听见他在这短的时间内，已经完成整体规划的简单实施，果然是治水高手，发自身心的佩服。
“大人，大人……”一个水道的官员来报。
“怎么了？”丘成知道，此时来报，必是有事，心里一紧。
“大人，上游雨水太大，水面持续上升，而且部分地方有山洪下来，撞击了一部分水坝，恐怕……”那人已经湿透，身上滴着水。
“赶紧命人紧急调用碎石，封堵水坝，传令下游放水到密林，以保昌州水面。”丘成安排着。
“大人，人已经在弄了，只是……”那官员有点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这江修不好，你觉得是你的脑袋能保住还是我的脑袋能保住？”丘成这时候也来了官威，这东西不用教，到了位置自然就会。
“我们的料已经快没有了。”
“去买，去挖啊。”
“大人，我们……”
“什么，你快说啊，你想急死我啊。”
“我们治河的银钱用光了。”
“用光了？朝廷不是专款专用给我们吗？怎么这么快就用光了。”丘成问道。
“一定是你这狗官，是不是把银钱都吃了。”还没等丘成说话，季竹从凳子上跳下来说道。
“愿望啊，大人，这河道的钱，朝廷只给了一小部分，你也知道，剩下的都是昌州税收，昌州税收一个月已结算，这个月的刚刚送到，大人上游修坝，中游修岛，下游挖地，这一时间，已经用尽，我本想着挺过这几天，下个月的税收，昌州给结算，再修不迟，可没想到这雨来的太快，而且看样子，上游可能已经下了许多天，这水面才会如此之大，如此之快。”那人委屈巴巴的说道。
“这，这，你为何不早报，也好有个准备，这雨都来了，你说没钱了，拿什么堵，那什么挖，你……唉……”丘成也想发脾气，但是这人说的一五一十，他心里大概也有个数，只是自己也没想到会花的如此之快。
“我去找父皇要钱。”季竹喊道，那人一听叫父皇，赶紧跪下，弄得一身泥水。
“你跪下干什么，快去堵你的堤坝去。”季竹朝那人喊道。
“小人告退，告退。”那人赶紧起身走了，刚开始丘成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不是个一般人，钱虽然不多，但是来的很痛快，以前历任河道，根本就没有钱，朝廷拨款到这里，十变七八，七八变三四，到头来，层层剥茧，到真正的能修堤坝的时候剩下十分之一都不错了，所以这河道，多年来也没人能干，现在知道了，这往来无白丁不说，这连公主都是座上宾，这河道果然不一样，只是，这钱，是真的不知道哪里来。
“唉，难道老天爷不怜我，这雨就不能在迟来些，在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保的今年，今年一过，这百年基业的基础也就成了，剩下的只要不偷工减料，谁都能干了。”丘成站在原地，恨恨的道。
“成郎，你赶紧去督促他们吧，别让这大雨坏了你这些天的功绩。”司司上前温柔的说道，这温柔的话语似乎能抵御一切。
“娘子……”丘成本以为自己修好兰江，做个四品河道，抱得美人归，这人生堪称完美，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佳偶天成，可现实的一切又一次的打了他的脸，就像上次看司司被挤下水，那感觉，无以言表。
“去吧，钱的事，我来解决，虽然不能完成工程，但是应急应该够了，去吧。”司司拉了一下丘成的手。
“娘子，我……我去了。”丘成回身跟唐允和季竹抱拳，准备离开。
“去吧，丘兄，没准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唐允说道。
“去吧，一会我就把银钱送过来。”司司也安慰道。
丘成虽然不知道司司去哪里弄钱，但是司司跟自己在一起，基本花销似乎都是司司的，自己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做什么的，偶尔还用在了工程中，司司毫无怨言，这次看见司司笃定的眼神，他只能选择相信，相信自己的娘子，相信自己的好友，最重要的，相信自己。
“竹儿，唐公子，我要去筹钱，今日就不招待你们了，来日，等这雨过天晴，我们在一醉方休如何？”司司看着季竹和唐允道。
“司司姐姐……”
“司司姑娘请便，我们也该回去了。”唐允拉了一下季竹的衣服，季竹也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就先去了。”司司没有打伞，直接就上了马车，奔着兰江码头的方向去了。
“我们也回吧，也没什么看的了，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唐允看着季竹道。
“下雨天，喝酒最适合，他们不去，我们去一醉方休如何？”季竹调皮的说道。
“就你，你欠我多少顿饭了？”
“你还欠我一只烤羊呢？”
“再说你那酒量……”
“我最近练了，肯定比你厉害，飘香楼，谁迟到谁付账。”季竹说完就顶着雨往外跑，一个翻身上马就往城里跑，为了这顿饭，真真是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唉，着什么急，说的好像你能付账一样。”唐允在后面，本想着不紧不慢，结果，喊这雨太大了，不跑几步都对不起自己。
下雨天，自然是有躲雨的地方最好。这世上有很多人，但是下雨天只分几种，一种是淋雨的人，没有避雨的地方被淋的落汤鸡一样，一种是看见雨就兴奋的人，直接跑进雨里被淋成落汤鸡；还有一种是避雨的人，看见下雨赶紧找地方避雨，看着这雨，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而另外一种，看见下雨，特别兴奋，会煮上一壶茶，坐在哪里，看着外面被雨淋的到处跑的人，自斟自饮，独自品尝他的香茗。
此时，季竹就是那淋雨的人，为了一顿酒，骑马狂奔在昌州的路上，而唐允也是淋雨的人，本不想淋雨，没办法，谁让自己认识一个任性的公主，非要在这雨天去喝酒。丘成也是淋雨的人，是被迫淋雨的人，在这大堤之上，指挥着那些劳工，把最后的一点砂石做好，夯实，这也是最后的希望。而有两个人，正在躲雨，还看着外面的人，外面的船。
“上人，这雨……”
“这雨很大，估计停不下来了。”
“是啊，那黄不灵的船？”
“估计用不了多久，上游就会有山洪下来，那时候，兰江的风浪就会变大，任你是什么船，都要靠岸，自求多福。”
“是啊，看样子，这场水灾来势汹汹啊，怕是这昌州城有的吃了。”
“水灾，来的好，来的好。”
“上人，为何啊？”
“没有灾难，谁会撼动统治者的地位，没有灾难，谁会相信真神的救赎，没有灾难，谁会愿意抛弃安逸的生活，人，只有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好被利用，之前那老仙家，是自己太过贪婪，惹了不该惹的人，倘若慢慢来，现在这昌州怕是都是他的。”
“上人，你说的是，这是我们的机会？”
“只有灾难才能唤醒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恶魔。”
“嗯”那人半知半懂的点点头，毕竟气氛到了，不点头似乎证明不了自己的智商。
“那任老爷找的人怎样了？”上人问道。
“任老爷去了京城，说人已经找到了，剩下的让我们在昌州等着。”
“这老东西，还是有些门路，居然能找到京城，一定要好好的利用他，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也没有任何的阵营，只要他好好的活着，他就会做一切对自己好的事。”
“是，上人。”
“去找黄不灵。”
“找他？”
“不是收了你的金子吗？”
“据我所知，他已经把金子分给那些航帮的人了。”
“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
“找他做什么？我们现在也不出货？”
“去找他，让他去京城接人。”
“去京城？”
“是”
“这种天气？”
“就要这种天气，风浪大，才会考验一个人的经验，也会让人更贪婪，只要贪婪，我们就能一直用他。”
“哦”
“快去吧。”
“是，上人。”
那黑袍人披了一件蓑衣自己走了，那袍子瞬间就已经湿了，真搞不懂，为什么非穿这么大一个袍子。
“好茶好茶啊，等着我吧，就要喝到家乡咖啡了。”上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兰江上纷纷靠岸的船只，还有那码头胡乱的寻找避雨地方的人们。
京城也下雨了，但是好在，人们看见阴天就都提前回家了，街面上都不见人，有的回家睡觉，有的躲起来吃酒，难得的休闲时光，下雨等于上天放假，大家也都珍惜这一点。这人不多的路上，居然有一辆马车，慢慢的行驶在街道上，特别显眼，去的地方更是匪夷所思，在这滂沱大雨的时候，这辆马车居然去了绸金巷，一个臭气熏天的地方，这雨水，似乎在刻意洗刷这什么。连绸金巷的街道都冲洗干净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半个人，因为他没有腿，他也没有地方避雨，半躺半坐还是站着，不得而知，靠在一个柱子上，任凭雨水打湿自己，似乎这是唯一能清洁自己的东西，一双眸子已经没有了神韵，看着这天上的雨水，他高举双手，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在于什么，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活着不难，死才是最难的。
“有人让我来接你走。”一个人在马车上走下来看着那人道。
“谁？”这声音毫无感情，但是又似问出许多东西。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人，还要我这老不死的有何用？”
“你有没有用我不知道，我只是帮忙找人，其他的我不管。”
“哈哈哈，居然还有人记得我，你也够厉害，还能找到我。”
“找你不难，只是……”
“只是不愿意我弄脏你的马车，所以选这大雨倾盆来找我。”那人的眼睛还是无光，似乎看透这世间的一切。
“区区一个马车而已，何足挂齿。”那人被看穿，有点尴尬。
“区区一个半人，何足挂齿。”
那老人继续淋着雨，似乎很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