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466章 荆县

-

虽然鹿野打马跑得飞快，看着潇洒至极，但实际上，因为后面跟了太多人，大部队的速度就注定快不了，除非能不管后面那些靠两条腿走路的，但既然让他们跟着，鹿野便不可能完全不管。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逃荒什么的，带灾民上路什么的，这事儿她简直熟到不能再熟了。

如今商队有车有粮有钱有人，如果她是个圣母，就算直接把这些人养着，一直养到北地去也完全没问题，但鹿野当然也不会这么干。

她时刻牢记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也牢记着升米恩斗米仇。

于是起初，商队也只是照顾着后面的人的行进速度，在行进一段距离后便会停下歇息，好让后面的人赶上来。

等到傍晚，队伍没有找到城镇，而是在一个小河边扎营时，鹿野才查看了下流民的情况。

才第一天，绝大多数人都没什么问题，顶多走了一下午路有些累，对于干惯了体力活的底层百姓来说，这其实不算什么，大多数人可比当初的傅家女眷们的表现强多了，也就少部分老弱病残有些撑不住。

还有些人口单薄，全家只剩一两个两三个的人家，好不容易停下歇息了，却也不能歇息，只能继续赶紧生火打水做饭。

鹿野便召集了各个流民头头——流民虽然无组织无纪律，但大多数都还是以亲缘、地缘关系结成了一个个小团伙，有小团伙，便有团伙头目。

鹿野吩咐各个头目，集合小团伙之力，分派活计，集中做饭和扎营，如此一来，显然能够节省一些力气，让那些人口单薄的、有老弱病残的人家有喘息的时机。

其实就算鹿野不这么吩咐，大多数小团伙也是这么做的，虽说人性难测，在危机面前什么礼义廉耻都可能喂了狗，但现在的情形到底还没那么坏，于是大部分人骨子里的悯弱心理又起作用了，对于老弱病残能够照顾的自然也会照顾一些，鹿野发话，不过是给队伍定个风气，也是敲打敲打一部分没有啥悯弱心理的小团伙。

她不敢保证能把这一万五千人都安安稳稳地带到北地，但既然他们相信了她，尤其那些老弱病残，可以说是完全将生的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那么她就会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夜平安过去，第二日，队伍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又一个小县城。

但一万多人显然不可能进城里住宿，因此宿营地依旧是城外，只不过这次可以进城补充物资了。

商队的人不用说，流民队伍中也是有不少人需要进城补充的，鹿野也不禁止，只是让所有进城的人都编成起码十人一组的小组，给每个小组编了编号，吩咐众人明日辰时（早上七点）前一定要出城集合，不然过时不候。

以后每次路过城镇肯定也都要经过这么一遭，早早立好规矩形成习惯，才能给以后省事。

吩咐完，鹿野就带着小部分商队的人，以及秦端等几个这两天已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的桐县富户们进城了。

因为在桐县补给过，商队倒是用不着买太多东西，只要进行少许补充就好了，鹿野的主要目的是再买一些牲口——之前在桐县，由于跟着商队走的人太多，牲口成了最紧俏的物资，鹿野便也没跟其他人抢，因此没有补充。

入了城，鹿野很快发现，这个叫做荆县的小县城情况跟桐县差不多，境内大多地方也受了灾，只不过荆县县令是个难得靠谱的，竟然扛住了二皇子的私信劝说，严格按照傅霜知发布的公文所说来安抚流民，甚至还自作主张开了荆县的粮仓用以救济灾民。

于是，如今的荆县县城内聚集了大量灾民，但却不像桐县那样怨声载道，反而一个个很是乖顺和感激，一提起县令老爷，都是感激涕零，甚至还有人知道县令老爷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奉了杭州一位钦差大人的命令，于是便把傅霜知也一并感激上了。

可灾民的感激不能当饭吃。

由于聚集了大量灾民，城内如今物资十分短缺。

不仅是粮食，而是啥啥都缺。

偏偏县令作为一个老实的清官，自身是没啥钱财的。

想掏自己腰包补贴都掏不出来。

衙门没钱，灾民没钱，城内的富户们倒是有钱，可偏偏富户们可不是个个都像县令那般大公无私，愿意掏空自己补贴灾民，相反的，大把人指望着靠灾民大赚一笔呢。

于是，如今的荆县县城里物价飞涨，啥啥都涨价，恨不得一把土都能卖出个金子的价。

县令不是不想管，问题是根本管不住，富户们又不是杀人犯法了，人家就是做生意嘛，做生意涨价降价不是寻常事么？你官老爷总不能这也管吧？

县令无法，前两天强行管了一下，规定县城里各商铺价格不得涨价超过原价五成。

这已经是县令左思右想后的退步了。

然而富户们直接来了个拒不配合。

他们也不是直接就跟县令对着干了，而是既然你不让我们涨价，那我们干脆不卖了！

反正由于受水灾和时局影响，如今压根没啥商队来往，连流窜的小商贩都没几个了，因此几乎所有物资都是只出不进，县里的店铺不卖，百姓们便没有别的地方去买。

柴米油盐，针头线脑等等日常用品虽不稀奇，但却又一刻离不了。

县令想尽了办法，甚至还想着自己派人去附近的州县运送货物，好压一压城内商户富户们的气焰。

然而人刚派出去走了半天，就被拦路的土匪杀了一半，剩下几个人连滚带爬地逃回城，把一路上看到的乱相说给县令听，县令也只能一声长叹。

荆县县令也不是坐井观天的蛤蟆，他当然也知道，如今外面很乱。

比如隔壁的桐县，听说就被乱军占领了。

江夏王造反的消息他也听说了。

因此，在这般局势下，想要有什么外来的商队补充荆县城中物资所需，怕不是痴人说梦。

情急之下，县令都想动用武力了。

如果能动，他真的想动，但关键是，城里所有富户都拧成了一股绳，所有富户家中所养家丁护院等等，这几天可都严加戒备着。

县令只是一介文官，哪里经过这阵仗，因此也是游移不定，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鹿野还不知道县令的纠结，只是带着人进了城，便发现沿街店铺要么不开门，要么东西价格贵得离谱。

所有东西的价格都比照平常涨了起码两三倍。

鹿野倒不是买不起，如今的她手握几百上千万两巨款，这世上就没有啥买不起的东西，但明摆着当冤大头的事，鹿野可不干。

而且，商队也就算了，其他那些跟着一起进城，想要进城补给一下流民们可就惨了。

水灾后，桐县的物价也上涨了，但也没涨到很离谱的程度。

这荆县的物价简直就是抢钱啊！

众人纷纷打了退堂鼓，寻思着要不撑到下一个城镇再补给，但又怕下一个城镇也这样，甚至比这里更过分。

鹿野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没有再迟疑。

趁着天色还没彻底黑下去，轻装简从，直接去了县衙。

荆县县衙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但好在打扫地干净整洁，本来黄昏时分，门都关了，鹿野直接敲门。

门房开了门，看见鹿野一行人，脸上没有寻常衙门里人惯有的面对百姓的高高在上，反而还心平气和地询问什么事。

鹿野看这门房的态度，便知道怕是来对了。

“我们是北地来的商队，刚从杭州来，带了一些货物，也有些事想与县令大人商量，还请老丈禀告一声。”

面对有礼貌的人，鹿野向来也是很有礼貌的，直接将来意说了。

一听商队，门房眼睛立马亮了，当即连句交代都没说，扭头就往县衙里冲。

片刻后，一个瘦瘦高高穿着官服的年轻人大踏步地走过来。

“哪里？商队在哪里？”

他四处张望，目光很快落在鹿野一行人身上，目光在一行人身上犹疑片刻，最后又不太确定地落在为首的鹿野身上。

“呃，小娘子可是商队的？敢问商队管事何在？”他问鹿野。

鹿野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道：“我就是管事，这位大人，想不想解决你们荆县如今的困局？”

年轻人眼睛里露出疑惑，却又忍不住露出一丝期待。

“你？”

“对，我。”

鹿野洒然一笑，自信地模样好似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相信她每一句话。

-

天还没黑，突然有衙役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地到处通知。

无数人被声音惊到，纷纷出来看怎么回事。

于是便听到衙役扯着嗓子喊，说是有个大商队来了荆县，商队啥货物都有，而且保证不涨价，以水灾前的价格卖给百姓们，如今商队正在城门外，有意的百姓明日请尽早去买，买不到的也不要着急，县令大人会自掏腰包先把各种紧缺物资先买下一部分，之后再以原价卖给城内百姓。

这消息一出，顿时整个荆县沸腾了。

这些天百姓们可被飞涨的物价折磨疯了。

有些人已经熬不住，开始如奸商们所愿，花起码两三倍的价格买东西，但但凡不是家中有积蓄的，谁能禁得起这么挥霍啊，于是一个个都盼望着这该死的物价赶紧回落，或者县令老爷再发发什么神威，直接把这帮子奸商给整治了。

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居然真的有大商队来荆县了！

一时间所有人奔走相告。

甚至已经有人等不及，立刻就跑去城外看，然后便发现城外果然有乌泱泱一大片人，还有那一眼望过去不知道多少辆装满东西的货车，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跑去询问商队卖不卖啥啥啥。

留在城外负责商队的是刘玉，她早接到了鹿野的消息，因此这会儿也是十分配合，说辞与衙役通知的完全符合。

只是说东西还没整理，不好找，因此让百姓们明日再来。

甚至为了配合自己所说，特地让人找出一些日用品货物，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来打探消息的人见状，顿时心稳稳落回肚子里，又欢天喜地地跑回城里传播这个好消息。

顿时，所有人都无比期待着明天。

当然，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那些富户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