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451章 计成

施粥只可救一时之急，历来赈灾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要给灾民一个能活命的去处。

洪水冲毁了灾民们原本的房屋土地，回是回不去了，而若是就近安置——鱼米之乡寸土寸金，哪里有闲田给这些灾民分配耕种？

就是地主也要不了那么多佃农。

更何况洪水使得许多小地主也是损失惨重。

于是，想要灾民有田地可耕种，几乎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让他们去那些地广人稀的边远之地。

相比起岭南琼州等路途遥远瘴气骇人的地方，北地只是苦寒了些，且最南的部分州县也并不算太苦寒，路途也不如极南之地那么远，对于灾民来说已经是个相对最好的选择了。

当年蛮人还未肆虐的那么厉害时，那里的人口也并不像如今这般凋零，可见那里也并非全然不宜居之地。

但最关键的就是，北地有蛮人肆虐。

前些年很多人就是为了躲避蛮**害才南下逃荒，结果如今又让南方的人北上逃荒？

二三皇子看到这一条，心动，但觉得没那么容易。

二皇子向左奇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左奇明大手一挥。

“嗐，蛮人什么的，那都是老黄历了！”

说着，朝两位皇子挤挤眼，“去年四皇子殿下不是刚刚跟蛮人干了一仗吗？不是把蛮人打回老家了吗？既然如此，蛮人不该怕了吗？而且四皇子因此获得了那么大的赞誉，护住北地平安，再顺便接受些灾民不是顺理成章么？若是连这些灾民都安置接收不好，说明四皇子殿下去年那场仗也没啥用处嘛！”

这话一出，二三皇子的眼睛全都“蹭蹭”亮了！

对啊！

老四之所以半路杀出来，最大的“功绩”不就是打跑了蛮人吗？

他们都听到老四故意让人去酒楼茶馆吹嘘，都把他吹成蛮人的克星、北地的守护神了，既然如此，把这些灾民丢到北地岂不正好？

那么多灾民，田地还好，但吃食呢？

如今已是盛夏，以北地那种作物一年只能收一茬的气候，如今就算千辛万苦赶到了北地，开了荒，也顶多只能补种些蔬菜瓜果之类，之后很快便将迎来寒冬，而无钱无粮的灾民在寒冬里，又会冻饿而死多少人呢？

甚至没饭吃的灾民，不会像如今门外这些刁民一样，闹起来冲撞官衙么？

若是再来次蛮人南下劫掠，把这些人都掠了，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老四还能腆着脸吹什么北地守护神吗？

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把北地的惨状乱象都往老四头上扣。

到时候，老四的名声必然受损。

只是——

“可那些灾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去那么苦寒危险的地方？”三皇子发问。

“唉……”左奇明叹气，“所以，这就需要国库出些血了。”

左奇明将安置手册翻了一页，指着那页对两位皇子道：“二位殿下请看。”

两人定睛瞧去，才发现这小册子上竟然已经详细列举了具体的灾民迁徙方法。

首先，是官府帮扶和引导。

由官府出面，将北地几个州县作为定点接收灾民的目的地，发公告，官方引导灾民们去那里。

而为了让灾民们相信自己能够平安到达那里，各地官衙要一路开绿灯，且要给予一定补贴。

最重要的是，作为灾民的源头地，比如此时聚集了大量灾民的杭州城，要出具政策。

比如若是灾民去北地，就给予一定的钱粮补贴。

而为了防止灾民领了钱粮又不去，甚至可以用在其户籍文件上做标记等等手段，如此一来除非他们想做黑户，不然就得乖乖去北地。

除了官方出面外，还可以收买部分灾民，或者直接派人混进流民群里煽动舆论，宣扬去北地的好处，官老爷的话有些人不信，但自己人的话总会信了吧？

再说，他们宣扬的话可不是瞎话。

北地地广人稀，灾民去了就有数不尽的田地种，而且又没有蛇虫鼠蚁瘴气等极南之地的害处——至于北地有虎豹熊狼等猛兽，嗐，你别往山林子里钻不就得了？

至于蛮人什么的，不是有英明神武的四皇子殿下在吗？

甚至还有那个什么新册封的郡主女武神，也可以多宣扬宣扬嘛！

……

小册子上洋洋洒洒一大页，将整个策划流程捋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看就可行性极高。

二皇子三皇子看得很满意。

就是——

“还要给那些刁民发钱粮？那得多破费？”

二皇子对此很不满。

要知道那可不是几个灾民，而是好些万个灾民，就算一人只发一点钱粮也是很大一笔钱，更不用说除了直接发到灾民手里的，按照册子上所说，各级官府也要给予方便，甚至还要给予接收灾民的北地州县一定补贴，如此一来，他刚刚到手的几百万两还能剩个啥？

敢情他好不容易从京城赶过来忙活这一通，就是为了替这些贱民忙活的？

二皇子不忿，但二皇子无法。

这次都不用左奇明开口，三皇子直接拍板。

“就这样做！我们一定要安安生生将人送到北地！至于到了北地之后，人若是出了问题，又或是明明人口增多了赋税却没有增多——”

三皇子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

比起蠢笨又失了父皇欢心的二皇子，如今风头正盛的四皇子自然更是三皇子的眼中钉。

反正那几百万他又捞不着一毛，就算全都花了给灾民又如何？

既给自己搏个好名声，还能有机会阴老四一把。

尤其若是将这几百万两用于安置灾民，那么就算原本父皇并不在意这些贱民的死活，但只要一想起这些贱民的命是几百万两换来的，那么三皇子敢打包票，他父皇包心疼的。

但凡这些灾民出一点事，或者北地赋税没有明显变化，父皇都会迁怒于人。

可想也知道，就算蛮人不南下，那些灾民能有多少能抗得过北地的寒冬？

死人几乎是完全无法避免的，损失也是可以预见的，至于什么人口增加赋税增加，那玩意儿哪是一年两年就能看到成效的？

没等看到成效，父皇肯定已经气到不行了。

而如今在北地被捧得跟什么似的老四，就很适合做这个背锅侠。

但是，这样做也有风险，就是万一皇帝不仅怪老四，还把他也怪上了怎么办？

毕竟灾民北迁的决定是他做出来的，归根究底源头还是在于他。

所以不行不行，这件事的主导者不能是他。

而若要把事情彻底推到老四身上，也有个现成的法子。

三皇子下巴太高，眼睛亮得像射灯，冲着左奇明连声吩咐：

“快，快，把傅霜知给我找来！”

-

自从二皇子等人到来，傅霜知已经被完全架空了，好几日啥事儿也不干似的，就在府衙后院里喝茶赏花练字逗鸟。

那些刚刚跟着他干了票大的的武官都颇为他叫不平，觉得二三皇子等人吃相也太难看了，啥也没干，一来就把主要功臣踢一边，霸道地接管了所有事，然后事儿办的还不如傅大人好，灾民三天两头的闹事。

但他们也顶多心里嘀咕嘀咕，或者悄悄跑来找傅霜知安慰一下。

要他们真的跟二皇子等人对上，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们又不傻，自己一个小小地方武官，哪能跟人家皇帝的亲儿子别苗头？

所以，只能怪傅大人自己倒霉了。

众武将们这般想着，然后这天，有人便忽然发现，傅大人又突然出现在了府衙前堂。

不是随意路过，而是直接来到前堂处理政务。

不是偷摸前来，而是有着二三皇子等人的全权委托和支持。

傅大人出面来处理灾民安置的问题了。

而且，手里还有大把银子，居然开始让官差统计流民，然后准备钱粮直接发给流民！

消息一出，整个杭州城都沸腾了。

武官们更是震惊了。

——这咋回事儿？

傅大人不是被架空了吗？咋突然又杀回来了？

那啥皇子驸马啥的，咋又突然想通了让傅大人掌权了？

甚至还给他钱？

武官们震惊不解，但这丝毫不影响傅霜知重新掌控杭州城。

自灾民安置方案发布，三皇子整天到处乱窜在灾民面前装圣人收买民心。二皇子则依旧在不放弃地试图给傅霜知添乱，李驸马则啥事不管冷眼旁观。

而这一切，傅霜知都视若无睹。

三皇子收买民心他任他去，二皇子使绊子他见招拆招，对李继恩更是没有给过一个眼神。

他有条不紊地推进着灾民北上工作。

有了钱，还是几百万两这样的巨款（虽然在二皇子的不懈努力下，肯定无法把这些钱全用掉），很多事情就变得好办了。

于是，已经离开杭州城几天，正在到处买卖货物和粮食的鹿野商队，忽然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商队的同路人，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