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被温言骤然冷冽的气场吓得一怔,脸色霎时褪去了几分血色,身子也下意识绷紧,像只受惊的小兽。
她抬眸望向温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无措的颤音:“太傅……?”
乌洛瑾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怒意,却丝毫不惧,反倒浅浅勾了勾唇:“温太傅,天寒地冻的,安宁身子娇贵,总不能一直站在檐下受冻,您该放手了。”
少年语气恭敬,可话音里的戏谑却像细针般刺人。
温言的火气被这轻描淡写的挑衅拱得更盛,只是他越是生气,面上就看起来越是平静。
他喉间轻滚,压下胸腔翻涌的躁意,闭了闭眼。
罢了,安宁还小,明日来教她课业时,再好好提点她。
再睁眼时,他眼底的愠怒已然褪去,只剩一片无波无澜的平静。
他扫了乌洛瑾一眼,继而看向安宁,缓缓开口:“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臣再来。”
话音落,他轻轻松开安宁,眼看着乌洛瑾伸出手,将安宁接了过去。
少年眼睫低垂,抱着安宁的姿态温柔得近乎虔诚,仿佛接过的是一件稀世珍宝,每一个动作都格外小心。
少女整个窝进他怀里的刹那,他无声的收拢双手,将人抱的更紧。
换了人抱的安宁没有丝毫不适应,朝温言轻快地摆摆手,笑容清甜:“谢谢温太傅送我回来,明天见~”
她那副慵懒姿态,反倒像找到了最舒服的倚靠,神情比在温言怀中时,更显惬意。
温言看在眼里,骤然意识到,安宁心中对他始终深埋着畏惧,所以她在他面前很难彻底放松。
眼前二人依偎的亲昵模样,一时间变得有些刺眼起来。
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紧,他半晌才从齿间挤出三个字,声音干涩:“…明天见。”
温言转身离去的背影,在铅灰色的天色下透着几分落寞。
他走后,乌洛瑾抱着安宁,稳步朝公主府内院缓行而去。
雪香跟在二人身后,恍恍惚惚。
这一天,她看到了陆公子的殷殷切切、步步紧逼,齐将军的忐忐忑忑、欲言又止,温太傅的郁郁闷闷、隐忍克制,还有眼前乌洛质子的黏黏腻腻、小心翼翼。
这桩桩件件都让她看得眼花缭乱。
精彩!
实在是精彩!
她家殿下果真是这世间最完美的人,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如同云端星辰的男子,全都为她一人倾倒,为她失了分寸、乱了神智。
雪香越想越兴奋,打算等夜里殿下安睡后,她便掏出藏在枕下的小本本,将今日之事全都记下来!
……
进了内室,暖意扑面而来。
乌洛瑾小心翼翼地将安宁放到铺着软缎的软塌上。
他刚要开口问她冷不冷,她便慵懒地倚向引枕,抬眸看他,眼尾微挑:“何时搬到质子宫的?”
乌洛瑾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情绪,声音清越平淡:“今日午后。”
“动作倒快。”安宁轻笑一声:“既是新居,便该好好庆贺一番,去去以往的晦气。”
她目光在乌洛瑾身上扫过,落在他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素衣上时,她眉尖微蹙,不甚满意的摇了摇头:“还有你这身衣裳,我已经看不顺眼很久了,既搬了新居,行头也该跟上才是,总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话音落,安宁侧目看向屋内的侍女,随手指了一个:“桃芳,去一趟锦绣坊,命他们取最好的料子五十匹,再挑京都现下最时兴的成衣二十身,即刻送到公主府来。”
顿了顿,她又指向另一个:“荷清,去吩咐厨房,晚膳务必丰盛些,再将本宫珍藏的桃花酿取两坛来。”
“还有你,霜吟,”安宁眼眸微转,看向在身旁正在奉茶的侍女:“去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
三人齐声应喏,躬身退下,各自开始忙碌。
一时间,屋内除了安宁之外,只剩下雪香还有乌洛瑾。
安宁这才看向雪香,眼神沉了沉,语气添了几分郑重:“雪香,从府上清点出十个背景干净且聪明伶俐的仆从送去质子宫,近身服侍乌洛质子。
之后,你再去奴役所挑选各色奴仆五十人,各司其职,一并送去。
此事你亲自督办,务必仔细核查每个人的底细,谨慎些,万不能让心怀叵测之人混进去。”
雪香能感受到安宁语气中的慎重,当即神色凛然,躬身应下:“奴婢明白。”
吩咐完琐事,安宁这才转头看向乌洛瑾,语气软了几分:“既是一国王子,衣食住行总该有王子该有的排场。
此六十人以后便是你的人,如何安排全凭你心意,宫里本该给你的份例,我会去寻母后说项,一分不少的为你要回来。”
顿了顿,她指尖轻轻勾住他腰间的素色腰带,稍一用力,便将人拉到身前。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鼻息交缠,她眼波流转:“乌洛瑾,好好活着,只有活着,你才配拥有选择未来的权利。”
乌洛瑾心尖一颤,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安宁,那双总是沉寂如死水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裂开了。
他目光贪恋地描摹着她的眉眼轮廓,像濒死之人凝视最后一缕天光,既渴望靠近,又害怕这极致的温暖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
望着少女艳极近妖的面容,他喉间轻轻滚动,酸涩与悸动在心底交织。
他多怕这又是她精心设计的戏码,用温柔的假象引他敞开心扉,只为看他再次坠入深渊时的狼狈。
可此刻,那张惯常带着恶劣笑意的脸上,竟凝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认真。
那份认真太过灼热,烫得他心头发胀,钝钝的疼意顺着血液蔓延开来。
他想,就算安宁会戏弄他,羞辱他,他也甘愿沉沦,他渴望这份温暖,哪怕随之而来的是万劫不复,他也甘之如饴。
少年的呼吸愈发灼热,看向安宁的目光里,交织着虔诚与绝望,像孤注一掷的信徒仰望唯一的神只,明知可能是伪神,却依然愿意献上全部的信仰。
“好……”
一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承载了他所有的期许与决绝。
他缓缓弯了弯唇,任由那颗早已沉寂的心重新跳动,哪怕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刀碾过般的疼。
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奉陪到底。
得了话,安宁嘴角绽开笑意。
她站起身,勾着乌洛瑾腰带的指尖却没松,反而轻轻一拉,带着他缓步走向玉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