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祠堂偏殿死一般寂静。
这里供奉的,皆是林家无名无分的夭折者或妾室,阴冷之气比正堂更甚。
林晚昭跪在冰冷的石砖上,月光透过格窗,在她苍白的面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拔下发间那支通体乌黑的檀木簪,这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簪尖锋利,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带着滚烫的温度,滴在摊开的黄纸上。
她神情肃穆,眼中燃烧着压抑了十年的火焰。
以指为笔,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划,写下六个字——林氏昭婕妤之位。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那血色在昏暗中,竟透出一种诡异的艳丽。
她将这张血写的“牌位”悄然立在偏殿最角落的空位上,那里,本该是她母亲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点香,没有叩拜,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血字,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林府的宁静。
负责清扫祠堂的仆役连滚带爬地跑出来,面无人色,指着偏殿的方向,话都说不囫囵:“鬼……鬼上香!有鬼啊!”
管家林福闻讯赶来,只见偏殿的香炉中,赫然插着三支燃尽的白香!
香根深埋,灰烬完整,绝非人力所为。
祠堂夜里落锁,钥匙只在管家和他两个心腹手中,昨夜绝无人进入。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三支香燃尽后落下的香灰,竟未散乱,而在香炉正中,诡异地拼凑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字——冤!
这个“冤”字,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林府每个人的心头。
消息如插上了翅膀,顷刻间传遍了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交头接耳,目光闪烁,不敢高声语,却又忍不住窃窃私语。
有人说,是枉死的妾室阴魂不散;有人说,是林家做了什么亏心事,招来了怨鬼索命。
一时间,人心惶惶,整个林府都被一层阴森的恐惧所笼罩。
就在这风声鹤唳的当口,周嬷嬷——林晚昭母亲当年的陪嫁,如今在府中已是边缘人物——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进了林晚昭的西院。
她反手关上门,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只小巧的旧绣鞋,递到林晚昭面前。
那绣鞋虎头虎脑,针脚细密,看得出制作者的用心,只是岁月流逝,已有些褪色发黄。
“小姐……”周嬷嬷的声音抖得厉害,浑浊的老眼里噙满了泪水,“这是……这是小少爷幼时穿过的。当年王氏夫人入府后,怕少爷长大认母,将先夫人留下的所有衣物都烧了……唯有这双鞋,是老奴拼死藏下来的。”
林晚昭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接过那只绣鞋,指尖传来粗布的质感,仿佛还能感受到弟弟当年的体温。
她的弟弟,当年被断定为“体弱夭折”的嫡子,林家唯一的男丁!
周嬷嬷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都带着血腥味:“城南,贫民巷,从东往西数第三户,那家的地窖里有暗门……小姐,小少爷他还活着!”
这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林晚昭脑中炸开。
活着!
她的弟弟还活着!
被囚禁在地窖里,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那双握着绣鞋的手,因极致的愤怒和狂喜而微微颤抖。
另一边,林福奉了主母王氏之命,硬着头皮彻查“鬼上香”之事。
他本以为是下人装神弄鬼,可翻遍了整个祠堂,盘问了所有守夜人,都寻不到丝毫破绽。
他烦躁地在偏殿里来回踱步,目光扫过那个新立的血字牌位,心头莫名一跳。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拂供桌上的灰尘,指尖却在桌案下沿摸到了一个硬物。
他抽出来一看,竟是一片被油纸包裹的残页!
油纸已经发脆,里面的纸张边缘被烧得焦黑,但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辨。
那熟悉的墨迹,那独特的记账方式——分明是王氏的亲信账房所写!
上面记录着几笔极其隐晦的支出:一笔是“南城暗宅修缮费”,另一笔是“安神汤药材”,还有一笔,指向了某个臭名昭着的黑市大夫,款项名目是“绝嗣药”。
林福的脑袋“嗡”地一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猛然想起,先夫人当年便是喝了王氏亲手送来的“安神汤”后,缠绵病榻,最终“病故”的。
而那所谓的“南城暗宅”,不正是王氏的一处私产吗?
贪墨,谋杀,囚禁嫡子,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账册残页上隐约还有一些关于“血亲”和“调养”的字眼,指向一个更加肮脏、更加耸人听闻的秘密。
他脸色铁青,手里的残页仿佛有千斤重。
他踉跄地退后几步,撞在冰冷的柱子上。
他终于意识到,王氏隐瞒的,绝不仅仅是贪墨府中钱财那么简单。
这是一张用人命和鲜血织成的网,而他,林福,跟了她二十年,竟一直是这张网的看守者,一个彻头彻尾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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