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鞭,抽打着林府西跨院的青瓦檐角。
玉兰树下的石阶早已积水成洼,倒映着窗内一豆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没。
林晚昭端坐于案前,指尖抚过那卷用朱砂封缄的“阴阳契”。
契书已交予族老林守义亲自监查,交接名录三日内便要公示全族。
西跨院外,巡夜家丁来回穿梭,刀鞘轻响,戒备森严——这是权力更迭后的第一夜,也是风暴来临前最寂静的时刻。
她本欲焚香静心,却在闭目调息之际,忽觉一股甜腥之气自鼻尖钻入,喉间一紧,眼前骤然发黑。
茶盏从指间滑落,“哐啷”一声碎在青砖地上,瓷片四溅。
她踉跄后退,扶住桌角才未倒下,余光瞥见杯沿残留一抹淡粉色粉末,如春雪未融,细若尘灰。
“小姐!”绿枝惊呼冲入,见状脸色煞白,立刻掀帘高喊:“快请孙老!快!”
不多时,须发皆白的府医孙老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搭脉片刻,眉头紧锁,俯身低语:“缠丝蛊……又发作了。这毒本随您母遗体入土,怎会重燃?更糟的是,有人在香料里掺了‘梦魇散’——此毒不取命,专乱神志,令人见所不见,闻所不闻。”
话音未落,林晚昭猛然抬头,瞳孔骤缩。
窗纸之外,一道白衣身影静静立着,长发披散,胸前一片刺目猩红。
是她——母亲林氏。
“晚昭……”那魂影启唇,声音凄厉如风穿枯井,“莫信书生……他们都负过我……一个都没能护住我……你也逃不开……”
“母亲!”林晚昭扑向窗边,伸手欲揽,却只抓到一缕冷风。
她脚下一软,重重跌倒在地,额头磕在桌角,温热的血顺着额角滑下,混着冷汗与泪水。
她咬牙撑起身子,指尖颤抖地抹过血迹,心中怒火翻涌。
王氏已被禁足,但她的兄长王崇山仍在城南掌控盐路,暗中豢养死士,岂会坐视林家大权旁落?
这毒,这幻,必是他出手——借亡者之口,毁她心智,让她自乱阵脚,甚至当众癫狂,宣称自己通鬼神,好坐实“妖女”之名!
而母亲的魂影……为何偏偏提及“书生”?
她心头一凛,猛然想起沈知远那日留下的素帕——“慎言,亦慎行。春汛将至,堤,我来守。”
他早有预感?他是否也已落入陷阱?
此时,城南别院,烛火幽绿。
王崇山踞坐主位,手中把玩着一封密信,嘴角狞笑:“香灰混入晚雪残料,引她体内蛊毒发作,再以‘梦魇散’催化幻觉,三日内,她必疯癫自承妖术,跪在祖祠前哭嚎自己是妖孽转世!届时,林守义纵想护她,也压不住族老清议。”
他将密信展开,赫然是一页“沈知远致北境李将军书”,字迹、印鉴,仿得毫厘不差。
信中详述大宁军械转运路线,落款竟盖着国子监副监的私印。
“贺九。”他冷冷唤道。
黑影无声浮现。
“明日午时前,将此信送至监院御史台,附上‘线人密报’。我要沈知远被五花大绑押出监院,跪着走过朱雀街——让全京都的人都看见,林家的新主母,所倚仗的清流君子,不过是个通敌卖国的伪君子。”
贺九低头领命,身影再度隐入黑暗。
次日,暴雨倾盆。
京都街头,百姓冒雨围观。
沈知远被铁链锁颈,素衣染泥,发丝贴额,却仍挺直脊背,步履沉稳。
监院差役推搡喝骂,他不辩一词,只将怀中一方素帕紧紧裹住,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信仰。
“卖国贼!”
“清流败类!”
唾沫与烂菜叶飞掷而来,他闭目承受,唇角竟浮起一丝冷笑。
行至刑场外围,风雨骤急,一道惊雷劈开天幕。
就在此刻,他腰间玉佩忽然微热,似有低语掠过耳畔,如风中残絮,似曾相识——是她的声音?
他猛地睁眼,望向西北方,那是林府所在。
“若你尚清醒……”他闭目,低声呢喃,“信我。”
雨,越下越大。
西跨院内,林晚昭高烧未退,浑身滚烫,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浮沉。
她蜷缩在榻上,唇间喃喃:“母亲……不是梦……沈知远……不能信?还是……必须信?”
窗外,风卷残雨,一道极轻极细的声响掠过屋檐——
一声铜铃轻响,如露滴寒潭,倏然刺入她混沌的脑海。
(续)
雨,像是天穹裂了口子,倾泻而下,砸在屋瓦上如千军万马奔腾,溅起的水花吞没了庭院里最后一丝灯火。
林晚昭蜷缩在床榻上,高热如毒蛇缠绕四肢百骸,意识在血与梦之间浮沉。
母亲的身影还在眼前飘荡,那凄厉的低语如刀剜心:“他们都负过我……你也逃不开……”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却仍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蛊毒与梦魇散交织出的幻象。
可就在她即将沉沦之际——
一声极轻、极细的铜铃声,自窗外檐角掠过,像一缕清风刺破浓雾,直入她混沌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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