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昭盘膝坐在祠堂中央,青砖冰凉,烛火昏黄,映得她眉眼如刻。
她闭着眼,指尖仍轻轻按在心口,那里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空荡得发痛。
她又唤了一声:“娘……”
没有回应。
从前只要她静心凝神,母亲的声音便会如风拂柳般在耳畔响起,温柔而坚定,像一盏不灭的灯,照亮她走过的每一步黑路。
可如今,那盏灯灭了。
不是熄,是被斩断——魂契已断,誓约已毁,她不再是听魂者,而是听魂司归来之主。
可这“主”字,重如千钧。
她睁开眼,眸底无泪,却比泪更沉。
她知道,这是代价。
为救沈父,为破王氏阴谋,为斩断燕王借魂引祭的邪路,她以自身为祭,断了与先祖亡魂的联系。
从此,她再也听不见母亲,听不见那些曾默默守护她的林家先灵。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
风,忽然动了。
不是从门外吹来,而是从她心底涌出。
起初是细微的呜咽,像婴儿初离母体的啼哭,继而化作千军万马的哀嚎,撕心裂肺,直灌耳膜。
她猛地一颤。
不是亡者低语。
是万人哭声。
南城火起那夜的百姓,在刀下挣扎着呼儿唤女;北境雪原上断喉倒下的将士,临死前仍紧握残旗;还有那些被剜去双耳、血流如注的听魂者,他们在黑暗中睁着眼,灵魂不得安息……
“我……听见了?”她喃喃。
不是先祖,不是亲人,不是熟悉的亡魂。
她听见的,是天下之痛。
眼泪终于滑落,却未滴下,便被她抬手抹去。
她站起身,裙裾扫过香炉,灰烬轻扬,如同无数未散的魂魄在向她低语。
“原来……这才是听魂司的真义。”她低语,“不是听一家之冤,而是听万民之殇。”
祠门忽被推开一条缝,沈知远站在外头,手中一卷密报已被冷汗浸湿一角。
他脸色铁青,眼中布满血丝,像是刚从地狱走了一遭。
“晚昭。”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燕王以‘清君侧’为名,连破三城。京南三县已陷,百姓屠戮殆尽。而每破一城,他第一件事,便是搜捕听魂者——剜耳取血,悬首示众。”
林晚昭静静看着他,没有惊怒,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知道我在哪儿。”她说。
沈知远点头:“他知道你断誓后会失声于先祖,但……也会开启更广之听。你是最后的主祭之灯,也是他唤醒狼神的最后一环。”
话音未落,祠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童音。
“灯……红了……”
文魄灯转血童跪倒在祠前石阶上,小小身躯颤抖如秋叶。
他手中那盏本该幽蓝的文魄灯,此刻竟如浸血般通红,灯芯跳动如心跳,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嘶吼。
“他们……开始祭狼了……”孩童哭喊,“七城听魂者之血,已在路上。春祭第七日,狼神将醒……而你,是主灯之引……”
风卷残火,吹得祠内烛影乱晃。林晚昭却笑了。
她从发间取下一支玉簪,通体雪白,尾端雕着一朵晚香玉,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她指尖轻抚玉簪,声音轻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那我就让他们看看——”
“一盏‘熄灭’的灯,是怎么烧光他们的旗的。”
她话音落下,祠堂内外骤然一静。
连风都停了。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黑影悄然掠过祠外廊柱,贴墙疾行,欲往府外逃去。
归名守碑童一直蜷缩在祠角,双目虽盲,却突然抬手,炭笔在石板上狠狠一划,发出刺耳刮响。
“东南角……有人……”他声音沙哑,却清晰如刀,“听……风声不对……”风未动,影先掠。
祠外廊柱下一道黑影贴墙疾行,如蛇游草,无声无息。
那人身形瘦削,黑巾覆面,只余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脚步轻得连落叶都不曾惊起。
他右手紧攥怀中密令,指节发白,仿佛那纸卷里藏着能焚尽天下的火种。
可就在他即将翻过院墙的刹那——
“东南角……有人……”
一声沙哑如锈铁摩擦的童音,自祠堂最幽暗的角落响起。
归名守碑童蜷缩在石阶尽头,双目空洞无神,手中炭笔却猛然一颤,在石板上划出一道深痕,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他本不能视物,却偏偏“看”到了那道藏匿于风中的杀意。
林晚昭眸光微闪,未动。
但沈知远已动如惊雷。
他几乎是撞开祠门而出,身形如箭离弦,足尖点地无声,只在青砖上留下半枚湿痕——那是密报上未干的血迹,从他袖口滴落。
“想走?”他冷声低喝,身影掠空,一掌劈向墙头黑影。
那人反应极快,反手掷出一枚烟雾弹,灰雾炸开瞬间,身形疾退。
可沈知远早有预料,袖中银链倏然飞出,缠住其脚踝,猛力一拽,黑影重重摔落院中,面具碎裂,露出一张陌生却透着戾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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