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暗沉,血月高悬,祖祠偏殿内死寂无声,唯有青檀香炉中,一点幽光明明灭灭。
守炉童子那双洞悉影之声的眼眸紧盯着炉底的玉佩,玉佩上的光晕正与炉中青烟交相辉映,他苍白的手指在炉壁上轻轻划过,随即猛地缩回,转向林晚昭,用无声的口型说出两个字:来了。
无需他提醒,林晚昭已经感觉到了。
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睁开了眼,将她的五感无限放大。
青烟袅袅,不再是寻常的烟气,而是一条条拥有生命的丝线,它们攀上梁柱,缠绕窗棂,将整个偏殿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茧。
茧的中心,便是那个名为张福,实则早已失去真名的大管家。
林晚昭闭上双眼,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向青烟。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炸开!
那是一个清晨,阳光正好。
一个眉眼清俊、身着管事服的少年,手中紧紧攥着一枚长房的令牌,步履匆匆地穿过回廊。
他的影子在晨光下拉得很长,充满了朝气与决然。
那是林照,长房最得力的亲信,他发现了账目上的巨大亏空,正要向嫡母禀报。
烟中画面一转,光线骤然阴暗。
场景换到了一口荒废的枯井旁,幽深的井口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林三叔林项鸿背光而立,脸上的笑容阴冷得如同井底的寒冰。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诡异的纹路,那不是道家的符,更像是某种古老的、被遗忘的契约。
“小照,你看这是什么?”
林照的影子里透出困惑,他刚要开口,林项鸿闪电般出手,那道符纸不偏不倚,正贴在他的额心!
一瞬间,少年眼中所有的神采、所有的光亮,都像是被那张符纸吸走了一般,变得空洞、呆滞。
他的影子在地上剧烈地扭曲、挣扎,仿佛要与本体剥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钉住。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林照。”林项鸿的声音低沉如鬼魅,“你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影子,一个活着的幽魂。”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一推。
噗通一声闷响,少年坠入无尽的黑暗。
林晚昭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
那股源自灵魂的愤怒与冰冷,让她周身的气场都变得凌厉起来。
她死死盯着那个还在茫然无措的老人,一字一句,如寒冰砸落。
“你不是张福,你是林照——长房嫡系的亲信,二十年前,就该死于井底!”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
大管家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扶着身后的墙壁,连退数步,口中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喘息:“林……照?我……我是谁?我叫什么?”他的记忆像是一张被撕碎的画,无论如何也拼凑不起来,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昏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晚昭!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林三叔林项鸿带着几个家丁闯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尊青檀香炉,以及炉中那缕仍在挣扎、变幻着少年身影的青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烟中的少年,正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恐惧的梦魇!
“快!把那炉子给我砸了!烧了它!这香绝不能再燃下去!”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低吼,额角青筋暴跳,眼中的惊恐再也无法掩饰。
家丁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林晚昭却不退反进,挡在香炉前,清冷的目光直刺林项鸿的内心:“三叔,你在怕什么?怕他想起来,还是怕你自己做过的事被翻出来?你封印他的真名,抹去他的过往,让他像个活死人一样在你眼皮底下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杀一儆百,警告所有敢查账的人吗?”
“你懂什么!”林项鸿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诡异的悲愤,“你以为我是在害他?我是在救他!你根本不懂北境‘影刑’的可怕!一旦被判处影刑,便是名姓皆去,影魄俱灭,永世不得归乡!我封住他的影,是给他留下一线生机,是让他有朝一日还能回来!”
“回来?”林晚昭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偏殿里显得格外刺耳,“回到那口枯井里吗?三叔,你自以为是地演了二十年救世主的戏码,可你曾俯下身,听过井底的声音吗?”
她话音未落,偏殿的门再次被推开。
两个仆妇搀扶着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双目无神,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嘶哑声音,竟是个哑巴。
林项怀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林晚昭看也未看他,只是示意那哑女。
哑女走到众人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用力划下三个字。
他没死。
众人哗然!
林项鸿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三个字。
哑女又抬起手,指向祖祠后院那口早已废弃的枯井方向,然后又指了指井底的位置,艰难地比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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