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晚昭被叩门声惊醒。
沈知远刚掀开门帘,外院婆子的哭嚎便撞进来:“沈公子,林姑娘!
陈庶生...陈庶生没了!“
林晚昭的手在锦被下猛地收紧。
她昨夜分明见那缕青烟没入雨幕,原以为是九灯阵要收第七魂,却不想这第七个竟是沈知远的旧友——半月前还在长街分他糖蒸酥酪的陈砚之。
“在哪里?”她嗓音比晨露还冷。
“讲经台西厢房。”婆子抹着泪,“值夜的小书童说,陈公子睡前还在背《春秋》,今晨掀被时...唇角全是墨。”
沈知远的青衫下摆扫过门槛,林晚昭紧跟其后,鞋尖碾过湿润的青石板。
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墨香,她喉间发苦——那不是松烟墨的清冽,是混着焦糊气的腥甜,像极了母亲临终前,从心口涌出的魂血味。
西厢房窗纸泛着青灰,陈砚之仰面躺在竹席上,眉眼还带着读书时的清俊,唯唇角凝着半滴深褐,像被人用炭笔重重点过。
林晚昭蹲下身,指尖刚触到他冰凉的下颌,心口玉佩突然一烫——那是听魂者感应亡魂执念的征兆。
“别碰他!”沈知远突然攥住她手腕,“你昨夜心火反噬还没好。”
“他等不了。”林晚昭反手扣住他手背,将他的温度烙进自己掌心,“砚之在等我。”
她咬破指尖,血珠落在陈砚之唇角的墨渍上。
青灰色的雾气骤然从尸身里涌出来,裹着少年颤抖的声音:“我没病...我是被叫去‘补文气’...他让我喝药...我吐不出字...我就死了...”
雾气里浮现出暗室轮廓,穿青衫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手中丹丸泛着幽蓝光芒。
林晚昭瞳孔骤缩——那是程砚之,国子监最受学子爱戴的经学博士,昨日还握着沈知远的手说“你这篇策论有古贤之风”的程先生。
“文魄成丹,需九十九心同诵——你,是第七颗。”程砚之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等丹成,你便入忠臣录,后世万代都记得你。”
雾气突然溃散,林晚昭踉跄着栽进沈知远怀里。
他的肩背硬得像块冷玉,可手臂却紧紧圈着她:“昭昭,我早该查他。
上月他说要整理先师手札,借走了藏书阁的钥匙。“
“先找线索。”林晚昭抹掉唇角的血,“哑叔,搜陈生的书箱。”
守碑哑仆从檐下闪出来,他的麻鞋沾着林家祖坟的土,此刻却轻得像片叶。
书箱最底层的破灯罩被翻出来时,林晚昭认出那是国子监特有的青竹灯——灯壁内侧积着薄灰,纹路歪歪扭扭,像被风吹乱的星图。
“这灰,我能拼。”
沙哑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
林晚昭抬头,见个十二三岁的乞儿缩在檐下,头发沾着草屑,怀里紧抱着个粗布口袋。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星子的琉璃:“我是灯路拾灰的,专收各处灯灰拼方向——前朝灯官的后人。”
沈知远已摸出半块银子,乞儿却摆摆手,从口袋里抓出把灰白灯灰,混进灯罩里的残灰。
他蹲在地上,指尖蘸着水,将灰粒慢慢拨弄成线——七道蜿蜒的痕迹在青石板上铺开,像北斗星倒悬着扎进地底。
“七处节点。”乞儿的指甲缝里全是灰,“讲经台是首,藏书阁是尾,中间五处...都在学宫地脉交汇的地方。”
林晚昭的指尖划过灰线,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
她忽然想起昨夜梦里的九十九盏灯,灯油是血,灯芯是发——原来那些灯不是虚的,是七处节点里,被程砚之困住的学子魂魄。
“去藏书阁。”她扯下鬓间银簪,“哑叔守门,知远...你别跟来。”
沈知远却已抄起案上的烛台:“我旧年帮管书先生搬过书,知道地窖暗门。”
地窖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晚昭划亮火折子,映出墙角堆成山的药瓶——标签写着“安神”“益智”,可瓶底残留的,是和陈砚之唇角一样的深褐。
她捏起残灯芯触地,心音如潮涌来:
“童子跪,服药汤,口吐墨字字字伤...”
“字成焚,入丹炉,魂作青烟续命长...”
幻象里,几十个十二三岁的童子跪在丹炉前,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吐出的不是字句,是燃烧的墨块。
墨块刚落地就化作青烟,钻进丹炉上方的玉瓶——那玉瓶上,刻着燕王的私印。
“原来他炼的不是文魄丹。”林晚昭的声音在发抖,“是给燕王续命的魂丹。”
沈知远的烛台“当啷”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药瓶上的刻痕:“上个月燕王说旧疾复发,程砚之主动请命去江南寻药...原来他根本没出京都。”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重物挪动的声响。
林晚昭猛地拽住沈知远往暗处躲,就见地窖入口的青石板被掀开,程砚之的影子投进来:“知远,你总说要做个明眼人...可明眼人,不该看不该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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