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林晚昭在祠堂偏殿的竹榻上醒了。
窗纸泛着鱼肚白,她刚要坐起,腕间忽被人轻轻按住。
“烧退了。”沈知远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
他守在榻边,外袍搭在膝头,发冠松了半缕墨发垂落,眼底青影比夜色还深。
见她睁眼,他屈指试了试她额头温度,指节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是昨夜斩落长老时溅上的。
林晚昭这才察觉自己身上盖着他的素色中衣,衣摆处绣着半朵未开的玉兰花,是他前日说要送她的定情信物。
她指尖刚碰到衣襟,沈知远已从案几上取来个布包:“影司暗桩传回的密报。”
布包展开,是双沾着泥的青布鞋。
鞋底浸透暗褐血渍,仔细看能辨出歪扭血纹——七道短弧围着个圆点,像未画完的星图。
“叛逃的密探死在城南破庙,鞋卡在门缝里。”沈知远将布鞋推近些,指腹划过血纹边缘,“他断气前在墙上写了’七节点,燃万念,血启门‘。
我查过工部卷宗,燕王上个月以疏浚河道为由,改了城南地脉引渠。“
林晚昭的指尖刚触到血纹,那股烫意突然窜上心口。
她猛地缩手,却见指腹下的血纹泛着微光,像被什么东西隔着鞋底灼烧。
“阿昭?”沈知远握住她发冷的手,“可是旧伤?”
“不是。”她盯着那簇微光,喉间发紧,“像...有灯要烧起来。”
沈知远的眉峰陡然一紧。
他昨夜在碎镜里见过她的异能——那些亡魂的絮语如蛛网缠在她耳侧,可此刻她眼底的光,比任何亡魂的倾诉都要灼亮。
“今夜子时,我和哑叔去城南别院。”林晚昭抽回手,将布鞋收进袖中,“你留在府里盯着王氏,她这两日肯定要动。”
“不行。”沈知远按住她欲掀被的手,指腹重重碾过她腕间未愈的抓痕——是昨日长老挠的,“地脉改道处暗潮汹涌,你...”
“我能听见地底的声音了。”林晚昭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昨夜心障破后,我听见护城河底有块碑在哭,听见西市米铺地下埋着个饿死的孩子。”她抬眼望他,眸中映着窗外渐明的天色,“沈公子,困住听魂者的不只是心障,还有我们自己的恐惧。”
沈知远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碎镜里那些被锁了百年的亡魂,想起她举着碎镜说“我破这谎”时的眼神——像极了他父亲临刑前,攥着《御史奏疏》说“莫负本心”的模样。
“亥时三刻,我在后门等你。”他突然松了手,从腰间解下绣春刀递给她,“刀鞘里有软甲,贴着心口穿。”
林晚昭接过刀,刀柄还带着他体温。
她垂眸时,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红绳——是前日她用母亲旧帕子给他编的,说能挡灾。
月上柳梢头时,林晚昭跟着守碑哑仆翻进城南别院废园。
这园子原是林府老祖宗的静养处,十年前一场大火烧光了亭台,只剩几株焦黑的老梅树。
哑仆的刀在前面劈开带刺的野藤,月光在青石板上碎成银渣,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地底传来闷响,像有人在敲鼓。
“停。”林晚昭突然抬手。
她蹲下身,指尖触到石板缝隙里的湿土——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是血渗进地脉的味道。
哑仆立刻拔刀护在她身侧。
他刀鞘上“林氏守墓”的刻痕被月光照着,泛着幽光。
枯井就在三步外。
井沿爬满青苔,井里没有水声,只有阴风吹过的呜咽。
林晚昭刚要靠近,忽听见泥土翻涌的声响——
莫沉跪在井边,黑色劲装沾着泥,正将一枚血符按进土里。
他的声音很低,像在念诵什么咒:“影归主,魂饲阵,忠者无名。”
林晚昭的呼吸一滞。
她认得这血符——前日在祠堂神像里,那些锁着亡魂的铜管上就刻着同样的纹路。
她刚要现身,地底突然卷起阴风,裹着腐土味灌进鼻腔,将她掀得撞在梅树上。
血符“腾”地烧起来,化作黑线钻进土里。
整座废园的地面开始搏动,像有颗巨大的心脏在地下跳动,每跳一下,林晚昭的耳膜就嗡鸣一声。
“听魂者,你终于来了。”莫沉转身,面具下的眼睛泛着冷光。
他袖中九道影刃破空而来,刃尖淬着幽蓝毒光,直取她的眉心、咽喉、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地库战俘亡魂首领的虚影从地底窜出。
他甲胄上的血还在往下滴,却张开双臂挡在林晚昭身前。
影刃穿透他的胸膛,魂体碎成星子,可他仍在喊:“姑娘快走!”
“不——”林晚昭的声音卡在喉间。
她看见其他亡魂也从四面八方涌来,有被王氏毒杀的厨娘,有被沈知远父亲救下的灾民,甚至还有她早逝的乳母。
他们用残损的魂体去撞影刃,碎了又聚,聚了又碎,像飞蛾扑火。
“你们傻吗!”林晚昭的眼泪砸在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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