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祠暗室的砖缝里渗着潮气,林晚昭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供桌上的长明灯在她瞳仁里投下豆大点的光,映得心口的血玉符泛起暖红——那是昨夜祭坛上三百亡魂的魂力与母亲遗留的血脉之力交融后的余温。
她动了动发麻的膝盖,指腹无意识抚过身侧半焦的孝帕,帕角还沾着未褪尽的血渍,像朵开败的红梅。
“火...要点起来...”
沙哑的女声从耳畔传来,林晚昭侧头,见小蝉的亡魂正蜷缩在她肩头,半透明的身影比昨夜更淡,发梢都开始泛起碎星般的光粒。
这是魂体即将消散的征兆。
她喉间一紧,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团虚影:“你撑住,我这就想办法。”
小蝉的鬼魂勉强扯出个笑,腕间的铜铃纹若隐若现——那是她生前系在手腕上的,为的是替聋哑的父亲传递收账声响。“我爹的线...藏在孝帕里。
只有火...只有火看得见。“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当年王氏给我爹灌了哑药,又逼他在帕子上绣假账...他偷偷用阴绣留了证据...可那线见光就融,见水就化...“
林晚昭呼吸一滞。
她想起昨夜祭坛上,小蝉举着的那盏灯芯,想起三百亡魂吼着“还我清白”时,小蝉眼底的执念比血月还灼人。
她攥紧孝帕,帕角的焦痕刺得掌心生疼。
母亲临终前说过的残诀突然在脑海里炸响:“魂不灭,烛不熄,心为引,影为契。”
她咬了咬牙,从鬓间取下银簪。
簪头刻着并蒂莲,是母亲的遗物,此刻在暗室里泛着冷光。
林晚昭将银簪尖抵在指尖,用力一压——鲜血珠儿似的冒出来,顺着指缝滴进供桌旁的铜灯芯。
灯油本是暗黄,遇着心头血瞬间腾起幽绿火苗,映得满室砖壁都泛起青灰。
“姑娘!”
沙哑的男声突然从烛焰里炸出。
林晚昭猛地抬头,只见烛火中浮起个佝偻身影:青布短打,腰间系着褪色的算盘袋,右手食指还缠着染血的布条——正是小蝉的父亲,林府前账房周伯!
他伏案的手在颤抖,针线上穿着细如发丝的黑线,正往孝帕角落扎去:“王氏通敌,银走江南...三十六船,走漕七日...”
“周伯!”林晚昭扑过去,指尖穿过虚影,只触到一片凉意。
周伯浑浊的眼睛突然转向她,像是穿透了烛影直看到她心底:“姑娘,我等你十年了...阴绣三帕,藏于孝袱夹层,唯有听魂者能见...”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她逼我吞哑药,说要烧了帕子毁证据,可我在帕角留了倒针...求你,求你...”
“啪!”
烛花爆裂的脆响惊得林晚昭后仰撞在供桌角。
她捂住灼痛的双眼,指缝间渗出泪来——方才那一眼,周伯眼底的血丝、针脚的走向、甚至帕子上未干的墨痕,都像刻进了她视网膜里。
等她再睁眼,烛焰已恢复正常,小蝉的鬼魂却只剩个模糊的轮廓,连铜铃纹都淡得几乎看不见。
“小蝉!”林晚昭抓住那团虚影,“你别...我这就去找三帕,我这就...”
“够了...”小蝉的声音轻得像片雪,“我爹的话...你听见了。
替我...摸摸他的算盘袋...他总说...那是小蝉亲手缝的...“
虚影彻底消散的瞬间,林晚昭心口的血玉符突然发烫。
她攥紧帕子站起身,暗室的穿堂风卷起供桌上的香灰,落在她沾血的指尖,像撒了把盐。
第二日清晨,林晚昭是被沈知远的叩门声唤醒的。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镜中映出眼下淡淡的青影——昨夜她翻遍了林府所有未及焚烧的孝袱,终于在柴房梁上的旧木箱里寻到三幅边缘焦黑的帕子。
此刻那三帕正用丝帛裹着,压在她裙下。
“嬷嬷,你且看看这帕子。”林晚昭将三帕摊在正厅案上时,阴绣嬷嬷的手刚碰到帕角就缩了回去。
这老妇在林府管了二十年丧仪绣活,此刻却像触到了蛇,枯瘦的指节发白:“这...这黑线...”
“怎么?”林晚昭垂眸,见嬷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反手倒绣。”嬷嬷喉结动了动,“老奴绣了四十年丧帕,正着绣、斜着绣、甚至用死者头发绣都见过,可这...这是拿针尖倒着戳,线从帕背往正面走。
油灯下看不出针脚,日光斜照也不显...除非...“她突然噤声,眼神慌乱地往门口瞟。
“除非用魂烛照。”林晚昭接话,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铜灯。
嬷嬷浑身一震,猛地跪在地上:“姑娘饶命!
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王氏主母说这些帕子犯了忌讳要烧,老奴...老奴不敢问啊!“
林晚昭弯腰将她扶起来:“嬷嬷别怕,我要的是真相。”她取过铜灯,再次滴入心头血。
幽绿火焰腾起的刹那,三帕上的阴绣如墨入水般晕开——第一幅是密密麻麻的银号流水账,第二幅画着漕运路线图,第三幅右下角,赫然是王氏的亲笔:“账房知情,药之,焚其书,伪作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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