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长街之上,人声鼎沸,却在听魂司门前诡异地静了下来。
一口黑漆棺材,被四个劲装汉子沉沉放下,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那棺材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纹饰,像一个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央,散发着不祥的死气。
林晚昭一袭素白长裙,自司内缓步而出。
她的脸色比身上的衣衫还要苍白几分,却不见丝毫病弱,反倒像一柄出鞘的玉剑,寒光凛冽。
她没有看周围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百姓,径直走到棺材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冰冷的棺盖上。
“开棺。”
两个字,清冷如冰,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哗然,交头接耳。
这是谁家死了人,要当街开棺?
是要伸冤,还是要示众?
在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两个汉子上前,合力推开沉重的棺盖。
吱呀一声长响,像是亡魂的叹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
然而,棺中没有想象中的尸骨,更没有腐臭。
内里空空荡荡,唯有厚厚一叠宣纸抄本,整齐地铺满了棺底。
而在那些抄本之上,散落着十几块暗红色的金属残片,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近乎黑色的血迹。
“这是什么?”有人忍不住低声问道。
林晚昭伸手,从中取出一份抄本,高高举起。
那封面上的三个字,在阳光下刺痛了所有人的眼——《静音录》。
“这是《静音录》,燕王殿下赐予京城的‘安宁’。”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凡是名字被记在这上面的人,都会被送进血炉,炼干最后一滴血,从此世间再无其声,魂魄都不得安宁!”
她将抄本狠狠掷入棺中,又拈起一块血炉残片。
“而这,就是那座吞噬了无数性命的血炉!”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静音录》的传闻早已在暗中流传,但谁也未曾亲眼见过。
如今,这禁忌之物竟被当众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仿佛化作实体,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我的儿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突然冲出人群,扑倒在棺材前,他颤抖着手翻开其中一本抄本,当看到某一页上熟悉的名字时,顿时嚎啕大哭,“我的儿只是说了句收成不好,就被带走了!原来……原来是这样死的!”
一声悲鸣,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前,他们在那些抄本上,找到了自己失踪的父亲、丈夫、兄弟、邻里的名字。
一时间,哭声、骂声、惊惧的抽气声响成一片,汇成一股滔天的怨气。
林晚昭立于棺侧,立于这片悲愤的洪流中心,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清越而坚定:“燕王殿下说,这是为了京城的安宁。可他要的不是安宁,是沉默!是让所有人都闭上嘴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的死寂!”
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悲痛、或愤怒、或麻木的脸。
“这口棺材,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因为我知道,当我站出来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她的声音顿了顿,随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但它,也是为你们所有人准备的命!今天沉默了张三,明天就会轮到李四。当天下只剩下一种声音时,所有人都离这座棺材不远了!”
人群的骚动愈发剧烈,恐惧与愤怒交织,像一头即将失控的野兽。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挤到林晚昭身侧,是换上了一身寻常布衣的沈知远。
他脸色凝重,压低了声音,急切道:“晚昭,快收手!刑部暗桩传来密报,燕王已经调了北境铁骑,就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同时,他命人在城中散布谣言,说你是‘听魂女’,会蛊惑人心,引来天火焚城!”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口棺材,就是他为你准备的罪证!只要你再动用逆命共鸣,他们就会以‘妖言惑众’之罪,当场将你诛杀!”
林晚昭听着,脸上却缓缓绽开一抹笑意,凄美而决绝。
她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棺沿,那触感仿佛在与无数亡魂对话。
“那便让他们看看,”她轻声说,眼中燃着疯狂的火,“一个将死之人,究竟能掀起多大风浪。”
话音未落,听魂司高高的檐角之上,一道近乎透明的魂影毫无征兆地浮现。
他身着古老的祭司服,面容模糊,气息却浩瀚如山,正是那断音咒的守护魂。
他已在此地守护了百年,身形比上一次出现时更加虚幻。
这一次,他手中托着一卷残破的金色册页,目光不再是冷漠的戒律,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悯。
“此为‘天律原典’残页,记载‘断音咒’立下之时,初代国师曾言:‘宁负天道,不负君王。’”
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光中传来,带着历史的沉重回响,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心间。
百姓们惊愕地抬头,望着那神迹般的身影,一时间竟忘了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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