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兰和她的儿女们 第151章 习武之人

1987年的暑期，重点高中搬到了仙洞山，读高中的舒婉没有办法通勤了，只能住到学校，每周回来一次。

舒婉从小就文静懂事，跟慧婕和凤武在一起总是不争不抢很谦让，像个小大人似的，哥哥姐姐都很喜欢她。

她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从来不跟同学攀比，总是捡姐姐穿剩的衣服，洗得发白，却依然整洁。

她从不挑食，也从不吃零食。在学校时，她很少买菜，每周从家里带点咸菜。每顿买个馒头，就着咸菜，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从未有过一句抱怨。

哥哥、姐姐、嫂子、姐夫，都上大学了，她感觉压力很大，心里总像压着一块石头。

她常常想起小学时，全家人为恢复高考庆祝宴上那激动人心的场面：

栀兰泪眼婆娑地说：“我和你爸爸做梦都想叫你们上大学，只要你们能考上，我们砸锅卖铁也供！你们能上到哪，俺俩就供到哪，就算要饭吃也要把你们都供出去。”

父亲嘉濠坐在一旁，目光慈祥，接过话茬：“哥哥姐姐给你们做出了榜样，谁也不能卡住哈，加油！”

每当舒婉想爸爸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就浮现出嘉濠笑眯眯地看着她的样子，那温暖的笑容仿佛在说，她也能像哥哥姐姐一样成功。

这些场景总在她的脑子里闪现，像一部循环播放的电影，一直挥之不去，让她患上了高考恐慌症，夜里辗转反侧，担心辜负家人的期望。

在哈尔滨读大二的健斌，他每月的工资已经涨到70块了，从舒婉住校开始，他自己每月把30块钱准时寄给舒婉，剩下的四十块钱，自己留做生活费。

对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来说，这四十块钱连大学食堂里最便宜的菜都吃不起，不敢想像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高中暑期开学那天，健斌送舒婉去学校报到，这是他工作过两年的“革命旧址”，这里留下了他的辛勤汗水，播撒了他曾经的义气风发，是他走出大学校园踏上的第一片热土。

他一进校门，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两年的点点滴滴，一齐向他的心头袭来：

在这个校园里，他获得了荣誉，得到了锻炼和发展的机会，每一步都充满意义。

他怀着敬畏之心，仰望着每一间教室，每一棵树木，每一块板报，仿佛时光倒流。

健斌背着舒婉沉甸甸的的行李，走在前面。舒婉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布包，里面是她的课本和作业本，还有一罐子咸菜。

她几次想接过行李，轻声说：“二哥，我自己来吧。”健斌却灵活地侧身躲开，咧嘴一笑：“二哥是习武之人，有的是力气，拿这点东西不累。”

送完舒婉，健斌很快也回大学上课了，他省吃俭用，每个月准时给舒婉寄去三十块钱。有时候钱实在打不开点了，他就写信叫姐姐筱媛给他炒点炒面寄过去，早上他就不用去食堂吃饭了。

在哈尔滨上学的这两年，他连一件衣服都没添上，旧外套洗得褪色，袖口磨散了边。

东北的冬天来得总是让人猝不及防，说到就到。寒风呼啸着刮过校园的时候，健斌还穿着那件单薄的旧外套，里面只套了件秋衣，冷得直打哆嗦，嘴唇发紫。

以健斌的性格，不到挨不过去的时候，他是不会张嘴从家里要东西的。冬天实在冻极了，宿舍窗户结满冰花，他硬着头皮给筱媛写了一封信，让姐姐帮他做一条棉裤寄给他。

期末考试时，舒婉考进了班里的前五名，这对于一个文科考生来说，是极其难得的好成绩，她第一时间写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健斌，字里行间透着喜悦和决心。

夕阳把天空染成金黄色，余晖洒在健斌身上，暖洋洋的。他拆开信，坐在校园里的景石旁，看着舒婉娟秀的字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舒婉在信里说她会继续努力，将来考个好大学，早点出来工作帮衬家里，字句铿锵有力。

她还告诉健斌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健斌从字里行间看出了小舒婉的胸怀和格局，坚信舒婉将来一定是家里最优秀的那一个。

他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指尖能感受到信纸的温度，仿佛妹妹的鼓励在心头荡漾。

远处传来同学们的嬉笑声，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切都那么美好。

他想起母亲栀兰常说的那句话：“书没有白念的，用的时候你再学就晚了。”

眼下自己这点困难不算什么，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在共同经历着节衣缩食的磨练，兄弟姐妹们都在为了全家的未来而努力地奋斗着。

他相信栀兰说的这句话，就像相信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坚信弟弟妹妹都毕业以后，前程一定会越来越好，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国庆期间，家里捎信让健斌回来相亲。

见面的这天，健斌怎么找也没件像样的衣服穿。外面没有正式的外套，里面没有像样的衬衫，筱媛在屋里转了半天，只好让他穿上逸卿的半身呢子风衣。

逸卿是180的大个子，宽骨架。健斌的身高是170，小骨架。他穿上逸卿的大衣，不仅衣摆大，袖子也长，像是套了件不合身的戏服，怎么看怎么别扭。

给健斌提亲的是邻居李嫂，李嫂是栀兰搬来以后，走得最近的邻居，栀兰在园子里干活的时候，李嫂经常过来陪她唠家常，说心理话，两个人相处得像亲姐妹一样。

相亲的场面就在李嫂家，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健斌机械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回到家里，他看看自己那副滑稽的窘迫相，忍不住笑出声来。

栀兰的心里却不是滋味，多么俊俏的儿子，打扮成这副模样去相亲……唉！栀兰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

健斌相亲的对象叫艳丽，是李嫂子儿媳妇的亲妹妹。栀兰常听李嫂说起他儿子的老丈人是如何疼女婿的，她也正想给健斌找个这样的人家。

自从嘉濠去世以后，栀兰常常觉得对不起儿女，他们失去了爸爸的疼爱，自己又没有能力去疼他们。她希望给他儿子找个好丈人，能替自己好好的照顾健斌，多给他一点爱护。

她听李嫂子说她儿媳妇有个妹妹，年龄跟健斌差不多，栀兰就动心了，只是自己家里条件跟人家比太差了，她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张口。

自从搬到公房，健斌在家里待的时间是有数的，邻居们能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每个暑假看到在院子里干活。他每次回来，都开个小四轮，不是拉沙子，就是拉石头，造得没个孩子样。

李嫂子看健斌文文静静地像个女孩子，没想到他那么能吃苦，还在上大学就这么顾家，每次回来都是拚命地干活。

尤其盖厢房打地基的时候，健斌在家那几天，天一亮就开着四轮走了，晚上天黑才收工。

她一见到栀兰就夸，“你这二儿子真好，不多言不多语地，一到家就踏踏实实地帮你干活，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李嫂说这话的时候，健斌才二十岁，看上去还是个文弱的孩子。

一晃四、五年过去了，现在的健斌长成一副英俊稳健的模样，举止言谈间又多了几分成熟和睿智，李嫂子对他更是赞不绝口。

李嫂子提的这门亲事，正合栀兰的心意，她当时就表态说，“太好了，我叫儿子十一就回来，让他们见一面看看，要是没啥问题就定下来。”

今日一见艳丽本人，果然端庄稳重，漂亮大方，栀兰一看就相中了。

她在心里悄悄地祈祷着，希望这次相亲能顺利。她想，如果这门亲事能成的话，健斌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