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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皇庄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官兵们清理战场、收缴物资的呼喝声，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烟火味和陈年粮食特有的霉腐气息。
山洞深处，火光已被扑灭，但焦糊味依旧刺鼻。
淮阳郡王李璟被两名魁梧的军士反剪双臂，死死按在地上。
他头上的玉冠早已不知去向，发髻散乱，锦袍沾满了泥土和血污，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不住地颤抖，昔日那份风雅王爷的派头荡然无存，只剩下阶下囚的狼狈与惊恐。
张承翊顾不上处理自己肩臂的伤口，快步走到那堆被抢救下来的、边缘焦黑的账册前，粗略翻看了一下，脸色更加阴沉。
大部分关键账目已被焚毁，剩下的多是些零散记录，难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他又走到那些被划开的粮袋前，抓起一把米粒，正是军中专用的精米，与市面上的漕粮有明显区别。
“李璟！”张承翊转身，目光如刀，逼视着瘫软在地的郡王，“你看看这些！这山洞里的粮食，这被你们欲毁掉的账册！你还有何话说？”
李璟浑身一颤，抬起头，眼神涣散，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是徒劳地摇头。
“还不从实招来！”一旁负责录供的刑部官员厉声喝道，“莫非真要等狄阁老亲临，你才肯开口？”
听到“狄阁老”三个字，李璟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一抖。
他深知，落到狄仁杰手里，任何狡辩都是徒劳。
巨大的恐惧和彻底失败带来的绝望，瞬间击垮了他最后的心防。
“我…我招…我全招…”
李璟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哭腔，“是…是‘幽冥司’…是他们逼我的…”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心理防线一旦崩溃，便如决堤之水，难以遏制。
据李璟供述，大约五六年前，他因收藏古玩和扩建庄园，早已债台高筑，被多家柜坊逼债，濒临身败名裂的边缘。
就在此时，一个自称“幽冥司使者”的神秘人找上了他。
此人（李璟描述的特征与“灰斗篷”吻合）掌握了他所有见不得光的债务证据，并许诺，只要他利用其宗室身份和与兵部的关系，在洛口仓的军粮管理上“行些方便”，不仅可帮他还清巨债，还能让他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
起初李璟也曾犹豫恐惧，但在巨额利益和身败名裂的威胁下，他最终屈服了。
他利用儿子在兵部库部的便利，以及贿赂、拉拢库部郎中赵某等官员，开始 成系统地盗卖军粮。赵五，便是最初被他拉下水、负责具体操作的小吏之一。
“开始…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换些钱应急…”李璟涕泪交加，“后来…后来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要的粮食也越来越多…我…我就像上了瘾，停不下来了…”
关于这批粮食的最终用途，李璟的供词却显得模糊不清。
他声称，“幽冥司”只让他们将盗出的粮食秘密囤积起来，至于囤积的目的，对方始终语焉不详，只说是“以待天时”，称将来会有“大用”。
运输和囤积的具体事宜，均由“幽冥司”派来的专人（即“灰斗篷”及其手下）负责，他并不完全清楚粮食最终被运往何处，直到后来才隐约知道部分囤在了这邙山皇庄。
“铜雀苑那批粮食…也是他们的指令，”李璟提到此事，更是面如死灰，“说是有特殊用途，必须经皇家园林码头转运一次，做个样子…还…还杀了那个送文书来的鹰扬卫…我，我当时怕极了，但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反复强调，自己只是被“幽冥司”胁迫利用的棋子，对于“幽冥司”的最高首领是谁、其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他与“幽冥司”的联系，始终只通过那个神秘的“使者”，对方神出鬼没，每次见面都在不同地点，且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们…他们就是魔鬼…拿住了我的把柄，我就再也挣脱不了了…”李璟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充满了悔恨与恐惧。
张承翊听着李璟的供词，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证实感。
李璟的交代，与赵五账册的记载、资金流向的调查结果相互印证，坐实了他盗卖军粮、勾结幽冥司的罪行。
然而，关于幽冥司的核心秘密和最终图谋，李璟果然如预料般，所知有限。
这盘大棋中，李璟是一枚分量极重、却也被完全操控的“棋子”。
他的落网，斩断了幽冥司的一条重要臂膀，缴获了巨额赃粮，但那个下棋的“棋手”，依旧隐藏在深深的迷雾之后。
“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张承翊下令道。
李璟的供词需要详细整理，而接下来的重点，将是分析这批被囤积的军粮背后，所隐藏的惊天阴谋。
士兵将瘫软如泥的李璟拖了下去。
张承翊走出山洞，望着山谷中忙碌的景象和远处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一场战斗结束了，但更艰巨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89章 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