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天色,像一块浸了灰的冷铁,沉沉压在星曜大厦的玻璃幕墙上。
许安然一身笔挺的制服,眼神比天色更冷,她身后的执法人员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准备切开这座城市地标的华丽外壳。
临时搜查令上法院的鲜红印章,是他们唯一的通行证,目标直指B3层停车场2021年6月15日的所有数据。
厉仲勋竟亲自等在大堂,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仿佛迎接的不是突击搜查,而是商业伙伴。
他伸出手,姿态从容:“许队长,配合调查是每个企业应尽的责任。星曜集团绝不例外。”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却像一层光滑的油膜,让许安然本能地感到滑腻和抗拒。
她没有与他握手,只是冷硬地点头:“希望厉总言行一致。”
然而,当技术人员跟随星曜的IT主管踏入数据中心时,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一排排嗡鸣的服务器机柜中,最核心的那一组,指示灯全部变为警示性的橙黄色。
IT主管满脸“惊愕”与“歉意”:“真不巧,各位长官,这组关键服务器正在进行半年度的例行硬件维护和系统升级,硬盘阵列暂时处于离线脱机状态。要恢复数据,至少需要四十八小时。”
“例行维护?”一名年轻的执法人员忍不住低声怒斥,“早不维护晚不维护,偏偏今天?”
许安然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厉仲勋。
后者摊开手,表情无辜得近乎完美:“这是既定流程,公司有严格的运维计划,我可以提供相关记录。实在是……天意弄人。”
他口中的“天意”,在数十公里外的一间安全屋里,被苏凛的冷笑彻底击碎。
屏幕上,厉仲勋那张伪善的脸被放大到极致。
苏凛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启动B计划。”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杜骁说。
杜骁早已准备就绪。
一段经过精心剪辑的三十秒音频,从他的电脑中发出。
那是肖玦父亲,老董事长肖鸿在一次私人谈话中的录音片段,声音苍老而忧虑:“……我这一生最怕的,就是小玦看不透人心,被权欲蒙了眼,最后变成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
音频的标题被设定为《他说不想让儿子变成傀儡》。
没有公开发布,没有大肆宣扬,而是通过加密渠道,精准地推送到了星曜集团三位董事的私人账号上。
这三人,无一不是在厉仲勋掌权后被边缘化、利益受损的老臣。
他们或许没有胆量公开反抗,但猜忌的种子,只需要一滴水就能生根发芽。
两个小时,仅仅两个小时。
一通加密电话打进了陈砚的手机。
电话那头,是董事之一的刘振,声音压抑着怒火:“陈砚,你是厉仲逼我退位时,我唯一保下来的人。现在,给我去查清楚,那天晚上送肖玦去医院的车,到底是谁派的!别让我觉得,星曜现在已经由一个外人说了算!”
内部的冰层,悄然裂开了一道缝。
夜幕降临,暴雨如注。
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同一尊孤寂的雕塑,在苏凛公寓楼下的雨幕中站了近两个小时。
雨水打湿了肖玦昂贵的定制西装,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像一只被抛弃的狼,浑身散发着迷茫与绝望。
直到公寓的门禁“咔哒”一声打开,苏凛撑着一把黑伞走出来,站定在他面前。
肖玦紧绷的身体才微微一颤,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苏凛,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金库今晚会重启备份系统,所有被焚毁文件的电子归档,都会有三十分钟的短暂恢复同步窗口。”
他从湿透的口袋里摸出一张薄薄的黑色卡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后通道,可以绕过厉仲勋的监控,直达‘金库’的核心。”他的手在发抖,语气却带着一丝哀求,“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无论你发现了什么,都不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和最后的尊严。
他,星曜集团名义上的继承人,竟然对公司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
那段音频,那句“傀儡”,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骄傲。
苏凛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沉默了片刻,缓缓接过那张尚有余温的卡片。
“我可以不说,”他的声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但真相,不会永远沉默。”
午夜零点,星曜大厦地下五层,号称“金库”的数据心脏。
方绪穿着一身IT运维人员的工装,戴着口罩和帽子,刷开了层层门禁。
肖玦的权限卡,是通往地狱的钥匙,也是通往真相的唯一门票。
在防火墙规则库周期性跳转的那短短三秒钟间隙,方绪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成功将一条伪装的数据流接入了历史归档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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