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峡谷内,死亡的陷阱已然布置妥当,静默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而在峡谷之外,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也拉开了序幕。林峰深知,吉本贞一并非蠢材,能担任特遣支队指挥官,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尤其是其生性多疑。若只是简单地敞开大门,反而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因此,他决定演一出“狼狈败退”的好戏,既要让吉本贞一看到“胜利”的希望,又要恰到好处地掩饰住己方真正的实力和意图。
承担这项“表演”任务的,是步兵四营的一个加强连,以及孙德胜骑兵侦察连的一个排。他们接到的命令非常明确:扮演一支仓促应战、装备混杂、战斗力“堪忧”的八路军外围警戒部队,在遭遇日军先头部队时,进行“顽强”但“徒劳”的抵抗,然后“惊慌失措”地向“鬼见愁”峡谷方向“败退”,务必将日军主力引入峡谷。
负责现场指挥的四营副营长王猛,是个面相憨厚、打起仗来却鬼精鬼灵的老兵。他仔细检查着部队的“扮相”:战士们换上了部分较为破旧的军服,枪支也特意挑选了一些保养状态稍差的老套筒、汉阳造,夹杂着少量看起来比较新的莫辛纳甘,但像**沙冲锋枪、ppS-43这类自动火器一律不准露面。甚至还在几支枪的枪口塞了少许泥土,做出疏于保养的假象。战士们脸上也都抹了些尘土和锅底灰,显得疲惫而狼狈。
“都给老子听好了!”王猛压低声音,对着集结好的部队做最后动员,“咱们现在的身份,是刚被鬼子从据点里撵出来的倒霉蛋!枪不行,人更‘怂’!等会儿鬼子来了,都给老子拿出吃奶的劲儿来‘抵抗’,枪要打得响,但要打得飘,手榴弹要扔得远,但要炸得偏!等老子下令撤退,都给我撒丫子往回跑,队形要乱,表情要慌,把那些没用的破烂玩意儿能扔就扔点,让鬼子觉得咱们是真撑不住了!明白没有?”
“明白!”战士们低声应和,个个眼里都闪着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光芒。这种“演戏”的任务,比真刀真枪的硬仗还要考验心理素质和临场发挥。
与此同时,吉本特遣支队北路主力,在吉本贞一少将的亲自督促下,正沿着滹沏河支流峡谷艰难跋涉。正如林峰所料,吉本贞一确实生性多疑且谨慎。他派出了多支精干的侦察小队,如同触角般在前方和两翼探路,主力部队则保持着紧凑的战斗队形,步步为营。
“报告旅团长阁下!前方发现小股八路军部队,正在构筑简易工事,似乎企图阻滞我军前进!”一名侦察兵小队长回来汇报。
吉本贞一骑在战马上,举起望远镜向前方望去。果然,在大约七八百米外的一处山坡上,可以看到一些穿着杂乱灰色军装的身影正在忙碌,工事修得歪歪扭扭,哨兵的身影也显得有些松懈。
“哼,果然是土八路的作风。”吉本贞一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企图用这种破烂工事和乌合之众来阻挡皇军的钢铁洪流,简直是螳臂当车!”
他并没有立刻下令强攻,而是命令部队暂停前进,派出更多的侦察兵从侧翼迂回,仔细探查周围是否有埋伏。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谨慎侦察,回报的结果都是周围数里内未发现八路军大部队活动的迹象。
“看来,这只是八路军的外围警戒部队,或者是一支被打散的溃兵。”吉本贞一的副官判断道。
吉本贞一微微颔首,心中的疑虑稍减。他看了看地图,前方不远就是那条名为“鬼见愁”的峡谷,地形确实险要。但根据航空侦察(有限的几次,并未深入峡谷)和地图判断,八路军主力似乎更可能集结在更后方的区域。眼前这支小部队,很可能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掩护其主力调整部署或转移。
“命令!”吉本贞一下定决心,“第一步兵大队,派出一个中队,配属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击溃当面之敌!注意,不必过于追击,驱散即可,主力保持队形,稳步推进!”
“嗨依!”
日军的进攻开始了。一个中队的日军,在步兵炮的掩护下,呈散兵线向王猛连的阵地发起了攻击。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王猛趴在战壕里,声嘶力竭地喊着,手里的汉阳造“啪勾”、“啪勾”地响着,子弹却大多飞向了天空或钻进了土里。战士们也纷纷开火,枪声听起来颇为激烈,但日军的伤亡却微乎其微。
日军指挥官见状,更加确信了这是一支战斗力低下的部队,进攻的势头更猛了。
“扔手榴弹!”王猛看准时机下令。
十几枚木柄手榴弹冒着烟飞了出去,落在日军冲锋队形的前后左右,爆炸声此起彼伏,声势不小,但真正炸到的日军却没几个。
“太君!八路撑不住了!”一个伪军军官趴在吉本贞一不远处,讨好地说道。
吉本贞一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他看到八路军阵地上确实出现了慌乱,有人开始向后张望,枪声也变得稀疏凌乱起来。
“哟西……”吉本贞一脸上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笑容。
就在这时,王猛看火候差不多了,猛地跳起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顶不住啦!鬼子炮火太猛了!撤!快撤!”
随着他的命令,阵地上剩余的八路军战士如同惊弓之鸟,胡乱地放了几枪,然后丢下一些破旧的军帽、水壶甚至一两支老套筒步枪,乱哄哄地跳出战壕,向着“鬼见愁”峡谷方向“狼狈”逃窜。队形散乱,毫无章法,完全是一副溃败的模样。
“追撃!撃灭他们!”日军中队长见状,兴奋地挥舞着军刀,下令追击。
“停!”吉本贞一却突然出声制止。他再次举起望远镜,仔细审视着八路军溃逃的方向和那片幽深的峡谷入口。峡谷口怪石嶙峋,地势险恶,静悄悄的,仿佛一张巨兽的嘴巴。
一丝本能的警惕再次浮上他的心头。这败退,会不会太“顺理成章”了一点?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孙德胜骑兵排的“表演”开始了。二十多名骑兵突然从峡谷侧翼的一片树林中冲了出来,对着追击的日军中队胡乱放了几枪,然后调转马头,跟着溃退的步兵,仓皇逃入了峡谷,马蹄扬起的尘土老高,更增添了几分慌乱的气氛。
“连骑兵掩护部队都如此慌乱……”吉本贞一身边的参谋长低声道,“旅团长阁下,看来八路军确实在此地兵力空虚,这支溃兵是他们的断后部队,试图逃入峡谷凭借地形苟延残喘。”
看着那支“溃不成军”的部队消失在峡谷入口,又联想到之前侦察兵报告峡谷内并未发现大规模部队埋伏的迹象(利刃大队的伪装和潜伏能力远超普通日军侦察兵的识别能力),吉本贞一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被建功立业的急切和对自己部队战斗力的自信所压垮。
“八路军主力定然在后撤!他们想利用峡谷拖延时间!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吉本贞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命令!全军加速前进!穿过峡谷,追击敌军!第一步兵大队为前导,炮兵和指挥部居中,其余部队依次跟进!务必在峡谷另一端咬住八路军主力!”
“嗨依!”
命令下达,日军北路主力这支庞大的队伍,开始加快速度,如同一条巨大的蜈蚣,一头扎进了“鬼见愁”那幽深、狭窄的入口。士兵们脸上带着追击的兴奋和轻敌的傲慢,军官们催促着队伍快速通过这令人不适的地形,谁也没有意识到,他们正一步步走向精心为他们准备的屠宰场。
在峡谷两侧的崖顶上,透过伪装网的缝隙,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下方如溪流般涌入的日军队伍。王猛和他那个“溃败”的连队,在进入峡谷一段距离后,便迅速消失在预设的隐蔽通道中,脱离了日军视线。他们脸上的“惊慌”早已被冷静和杀意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