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北疆,三十里冻土。风雪如怒,卷起冰碴子抽打在五十万张枯槁的脸上。灾民们裹着崭新的深蓝色棉袄棉裤,脚上是厚实的棉鞋棉袜,怀里抱着沉甸甸的粗陶水壶,像一群深蓝色的蚂蚁,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拔出来,再陷进去。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挂在眉毛睫毛上。
“北…北边…真有神仙村?” 一个汉子喘着粗气,棉袄领子结满了冰壳,声音嘶哑地问旁边拄着水壶当拐杖的老汉。
“神仙…神仙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老汉眼珠子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近乎狂热的信仰,“爬!爬断了腿!也要爬到龙北村!那是咱的家!”
“家…” 汉子喃喃重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被风雪吹灭,“三十里…这雪…能埋人…”
“埋也得爬!” 一个婆娘嘶吼着,把怀里冻得发抖的孩子往棉袄里又裹了裹,“神仙给咱棉袄!给咱水!指了路!就是…就是让咱活!爬——!”
人群在风雪中沉默地蠕动,只有沉重的喘息和踩雪的“咯吱”声。希望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突然!
“咔嚓——!”
走在最前面的柱子爹脚下一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低头一看!冻得梆硬的冻土!竟然……裂开了一道缝!裂缝深处!不是黑暗!是……金光?!刺眼的!带着暖意的金光!
“地…地裂了?!金…金光?!” 柱子爹声音发颤!
轰隆隆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脚下的大地!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翻身!
“啊——!地龙翻身了?!”
“救命啊——!”
人群瞬间大乱!哭喊声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吞没!
紧接着!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他们脚下!就在那裂开的冻土缝隙中!金光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喷薄!
“嘎吱——!哗啦——!”
青砖!厚重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青砖!如同雨后春笋!从冻土深处“生长”出来!层层叠叠!迅速垒高!
灰瓦!如同流水般覆盖!形成厚重优美的坡顶!
木格方窗!密密麻麻!镶嵌在青砖墙面上!窗纸透出温暖昏黄的光晕!
棉布门帘!在风雪中轻轻摇曳!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自动敞开!露出里面……平整的青砖地面!冒着袅袅白气的……滚烫火炕!甚至……灶台上还残留着火星!桌上!粗陶大碗里!盛着热气腾腾、散发着米香的……白粥!
一座!两座!十座!百座!千座!万座!
整整一百万座!青砖灰瓦!飞檐斗拱!带着浓郁人间烟火气的……暖宅!如同神之巨手拨弄的积木!拔地而起!瞬间铺满了三十里冻土!连绵起伏!如同一条青灰色的巨龙!在风雪中……沉默而温暖地……蛰伏!
风雪!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瞬间逼退!方圆三十里!温暖如春!
“房…房子?!青砖大瓦房!”
“门…门开了!炕…炕是热的!”
“粥!桌上…有热粥!”
“神仙…神仙真的…给咱…安家了——!!!”
短暂的死寂后!震天的哭嚎!狂喜的嘶吼!汇成一股毁天灭地的声浪!彻底撕碎了风雪!五十万灾民!像疯了一样!扑向最近敞开的宅门!扑向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温暖和饭香!
“我的!这间是我的!”
“别挤!神仙看着呢!按号!按神仙给的牌号!”
“热!真热乎!炕烫屁股!”
“香!粥真香!神仙粥啊!”
哭喊声!笑声!碗筷碰撞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百万暖宅!瞬间被点燃!烟火气!冲天而起!
界碑石旁。老鸨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踉跄着推进了一间暖宅的门槛。
热浪!混合着新木、新砖、还有米粥的香气!扑面而来!狠狠撞在她冻僵的脸上!她一个趔趄!瘫倒在门边的青砖地上。
身上!是神仙赐的、厚实温暖的深蓝色棉袄棉裤。
脚上!是神仙赐的、合脚暖和的棉鞋棉袜。
怀里!还抱着那个沉甸甸的、装着神仙水的粗陶壶。
温暖!像潮水一样包裹着她溃烂的身体。冻僵的骨头缝里,传来酥麻的暖意。
她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扫过屋内。
光洁的青砖地。冒着热气的火炕。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还有……周围那些穿着同样棉袄、捧着粥碗、脸上洋溢着巨大幸福和满足的……曾经的“贱民”!
他们笑着!哭着!互相拍打着!分享着滚烫的粥!仿佛……这里真的是他们的家!一个……有热炕头!有热饭吃!有神仙庇护的……家!
“暖…暖的…” 老鸨喉咙里滚出一点破碎的气音,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家…春香楼…没…没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溃烂的、裹在崭新棉袜里的脚。看着身上这身粗糙却厚实的蓝布棉袄。这不再是象征身份的绸缎貂裘。这是……神仙的“囚服”!一件……将她彻底打回原形!碾碎她所有骄傲和怨毒的……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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