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滴猩红酒液砸碎在森白的掌骨上,荡开半幅扭曲的人间倒影。
“神迹?”
骨座里溢出的轻笑搅碎了昏暗。
殿角匍匐的黑影喉结滚动:“枯……枯地里长……长出了灵谷虹苗……引的是黄泉活水……”
琉璃盏沿殷红的指尖划过,拉出血线:
“蝼蚁晒尸场里蹦出个菩萨?”
她碾碎滴血:“那便用菩萨的血……喂我的新虫子罢。”
大殿深处的黑暗浓得能溺毙活物。几盏琉璃长明灯嵌在嶙峋的兽首骨墙凹陷里,幽幽的青白焰光艰难舔舐着咫尺的阴翳,映照出的却不是暖意,而是骨骼深处渗出的、吸食热力的冷铁质感。
空气凝滞如陈年毒胶,糅杂着挥之不去的腥锈、干涸骨髓粉末的微甜,以及一种更深沉、仿佛万年腐沼里沉眠的冰冷泥土气息。每一口呼吸都黏在喉管壁上,带着沉甸甸的窒息感。
高踞于大殿尽头的,是一座巨大的座椅。
椅身非金非玉,通体呈现出一种泛着油润死气的暗沉象牙色泽——那分明是由无数块大小不一、棱角刺突、或呈臂骨状、或呈碎裂椎体状的人兽骸骨!骸骨被某种邪异的力量熔铸在一起!椅背上,数根扭曲畸形的粗大肋骨向上野蛮刺出,末端尖锐的骨茬直指殿顶笼罩的浓黑,仿佛要将窥视者拖入更深邃的死亡。扶手两侧各探出一颗狰狞的不知名兽类头骨,黑洞洞的眼窝里磷火隐隐,无声咆哮。
这便是血影门的骸骨血座。
殷红羽就斜倚在这座由死亡熔铸的椅上。
墨色的丝缎如同流淌的阴影,松松垮垮缠裹着她,只露出一截苍白到几乎透明的颈项。颈子上绕着几圈细若发丝、暗红近黑的金属链子,末端垂着一滴凝固血玉似的坠子,紧贴锁骨下方那点凹陷的脆弱肌肤。红丝在黑暗中蠕动,如同活物。
细瓷般的手指慵懒地搭在右侧一截尖锐探出的肋骨折角扶手上。指尖涂着同唇色一致、浓得化不开的猩红蔻丹。此刻,那捻着东西的食指与拇指之间,正悬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琉璃盏。
盏壁极薄,透过摇曳的微弱青灯,依稀可见内里盛了小半杯液体。那液体稠如融化的血冻,暗沉沉涌动翻滚,隐隐翻腾起气泡般细小的、令人作呕的乌黑油脂颗粒,蒸腾出腥甜粘腻的气味。
她的目光垂落。
下方殿角边缘的阴影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忽然蠕动了一下。
一道裹在漆黑斗篷里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中析出,如同从泼墨画里剥离出来的污渍人形。来人姿态卑微地匍匐着,头颅深深埋进冰冷的、布满细碎骨粉的石地。斗篷下的身体轻微颤抖,呼吸压抑到几不可闻,仿佛多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是亵渎死神的罪过。
“主……主上……”暗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从那匍匐的黑影喉咙深处挤出,带着不可抑制的恐惧颤音,“北……北麓荒……荒域边陲……清……清源镇……有异动……”
“啪嗒。”
殷红羽指尖一松。悬在琉璃盏杯沿的那一滴稠血红酒液失去了支撑,直坠而下。
“啵!”
酒滴正正砸在她搭在扶手的那只苍白手腕的腕骨上!
猩红在森白的骨节凹陷处猛地碎裂、迸溅开来!拉出几道细长、狰狞、如同刀劈裂痕的血痕!粘稠的酒液带着滚烫的热度渗入骨缝,更衬得那肌肤底下蛰伏的青色血管触目惊心。
她不避不让,甚至微微偏了下头,眼波流转,那点猩红倒影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边缘,如同淬了毒的针尖,轻轻撩了一下跪伏的报信者:“哦?”
声音慵懒沙哑,带着一丝猫儿倦怠般的鼻音,在大殿死寂中轻轻擦过,却让匍匐者的头颅埋得更低,斗篷下散乱的碎发甚至触到了冰冷的地面。
“是……是的!主上!”斗篷下的影子抖得更剧,声音几乎破碎,“三……三年大旱……原本……本应是……圣门绝佳的‘血食饥域’……半……半月前……凭空……冒出一人……名……名唤龙北琴……”
那暗影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撕裂的恐惧,却又硬着头皮把字眼一个一个从嘴里抠出来:
“此獠……似有神诡……凭空……化出小山般的灵谷神种……播于焦土……引动阴脉泉眼……化……化死水为甘霖!种……种谷三日……芽苗破土……遍……遍生虹光!凡饮其水……病疫自消!枯骨……枯骨生肉……”
“呵……”
骸骨血座深处,一声极其短促的轻笑骤然逸出。如同精钢碎片猝然刮过冰面。
笑声未落。
“咔嚓!”
捏在猩红蔻丹指尖的那琉璃盏壁,毫无征兆地爆开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裂纹!粘稠的酒液从那裂隙中倏地渗出半滴,猩红粘稠得如同新创口涌出的凝血,险险悬在盏沿,颤颤巍巍,在青灯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斑。
殷红羽捻着盏壁的手指微微一顿。
“神……神迹……”匍匐着的暗影被那冰刃刮骨般的轻笑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重复着打探来的民谣,“当地愚民……疯……疯传是九天神迹……龙北琴……龙北琴乃上界派来……救……救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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