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米山在龙北琴的冷笑中坍缩成齑粉时,萧洛璃的指尖终于刺破了锦被。
那道蜿蜒的血痕从心口蔓延至小腹,在米粒堆里拖出半尺长的暗红。她望着那血痕,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
是二十年前,她初登凤栖阁的暖阁。那时她刚剪了垂鬟,鬓边别着支青玉簪,龙北琴跪在她脚下,递来一盏参汤:“陛下,这是活契司新制的补汤,能养元气。”
她接过汤盏,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时她觉得这双手该握笔,该握剑,而不是捧着药碗。“龙先生,”她抿了口汤,故意挑眉,“你这手,若去握刀,该多威风?”
龙北琴抬眼,冰面具下的目光晃了她一瞬:“陛下若想看臣握刀,臣便去漠北斩几匹狼。”
后来她才知道,他真的去了。漠北的狼皮堆成山,他却带着一身风雪回来,在她生辰那日,将最完整的狼头骨雕成凤栖形状,放在她妆匣最底层。
“陛下,”他跪在她面前,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这狼头骨,能镇宅。”
她信了。直到三年前,她在金銮殿上,看着他用活契术将镇北侯府的家生子们变成只会摇尾乞怜的“活契犬”,看着他把灾民的讨饭碗换成刻着“活契”的木牌,看着他用她的玉玺盖在“活契司”的告示上——
“陛下,”他站在她身侧,声音依旧温和,“活契不是枷锁,是希望。”
她信了。直到昨日,她在米山棉海里听见他的声音:“抢?只配死。”
直到此刻,她的血滴在米粒上,晕开的红痕里,突然映出龙北琴的脸——不是现在这张冰封的、漠然的脸,而是二十年前,她在御花园里撞见他偷偷喂流浪猫的模样。那时他蹲在桃树下,怀里揣着半块烤红薯,见她来了,手忙脚乱地把红薯藏在身后,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阿璃,”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太液池畔。你蹲在栏杆边,给落水的锦鲤喂食。那时候我就想……这天下,该是你的。”
记忆如刀,刺穿了她被碾碎的灵魂。
萧洛璃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眶里突然迸出两点寒星。她的指尖还插在血痕里,却不再颤抖。那道血痕不再是绝望的痕迹,而是某种契约的印记——她看见米粒在血痕下翻涌,棉絮在血痕旁聚成线,连龙北琴的金纹都开始扭曲,像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牵引。
“陛下?!”女官阿朱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着女帝眼中的光,突然想起三日前,龙北琴的技师用活契旗唤醒枯树的场景——那时萧洛璃站在树下,仰着头,眼里有和此刻一样的光。
“阿朱,”萧洛璃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裂帛般的清亮,“去金銮殿。告诉龙先生……”
她的指尖在血痕上轻轻一按,米粒突然炸成齑粉,露出底下刻着的半枚玉珏——正是当年龙北琴送她的“凤栖”玉珏,被他亲手碾碎又粘好的那枚。
“告诉他,”她的嘴角扯出个歪斜的笑,血珠顺着下巴滴在血痕上,“他的当铺,收了我的命。现在……我要收他的。”
金銮殿内,龙北琴的紫金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感觉到,当铺的规则在震颤。那道由他亲手刻下的“北”字血痕,正像毒蛇般沿着因果线爬进他的意识海。更诡异的是,他脚下那座玄冰宝座开始融化——不是被高温,而是被某种带着温度的力量腐蚀。
“陛下?”他低唤,声音里第一次带了慌乱。
暖阁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像碎玉落盘,清脆得让人心悸。
“龙先生,”萧洛璃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带着三分讥讽,七分释然,“你教我活契时说,‘活契不是枷锁,是希望’。可你忘了……”
“希望,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她的身影在风雪中显现。玄底金凤袍上沾着米粒和血渍,发间金步摇歪斜,却难掩眉宇间的锋芒。她的指尖捏着半枚玉珏,玉珏上的裂痕里渗出金光,将米山棉海都映得发亮。
龙北琴的玄冰宝座彻底融化成水,顺着御阶流进金砖缝隙。他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面具下的目光第一次出现裂痕:“你想做什么?”
“做你教我的事。”萧洛璃一步步走向他,血痕在她脚下绽开,每一步都踩碎一块玄冰,“把活契,还给天下人。”
她扬起手,半枚玉珏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金光所过之处,龙北琴的金纹开始崩解,当铺的规则如碎纸般飘落。她看见龙北琴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不再是那个跪在他脚下的女帝,而是二十年前,在御花园里喂锦鲤的少女,是在金銮殿上怒斥贪官的君主,是此刻,要夺回属于自己江山的……阿璃。
“你输了。”她停在龙北琴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面具,“不是输在我手里,是输在你自己手里。”
龙北琴的呼吸一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流失,当铺的规则在崩溃。更可怕的是,他心底某个角落,竟然在期待她的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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