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轨初现
不周山巅的风,总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人脸上带着撕裂般的疼。华胥氏将兽皮斗篷裹得更紧些,斗篷边缘的绒毛上已凝了层白霜,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三日前那场席卷八荒的迷雾刚散,星辰便以从未有过的清晰姿态悬在天幕,每一颗都亮得像是被谁用玉簪钉在了墨色丝绒上,连星与星之间晕染的微光都看得分明。她身后的岩壁下,族人燃起的篝火正旺,火星被风卷着往天上飞,像要去触碰那些遥远的光点。
“看见那组像熊的星群了吗?”昊天的声音裹着星光落下,清冽如冰泉。他站在一块凸起的黑石上,玄色麻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系着的陨铁佩饰随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金属声。他指向北天,七颗亮星连成曲肘拱背的模样,尾端那颗尤其明亮,像缀在熊尾尖的宝珠,“它们驮着天地的轴,千年不易。”
华胥氏眯起眼,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她统领的华胥族刚从洪水中迁出,族人们夜里总因分不清方向而恐慌——篝火旁总有人低声念叨,说黑暗里藏着吞人的巨兽;有人对着乱星祈祷,却总也等不到回应;还有孩童哭闹着要回家,却忘了家园早已被洪水冲成了泥沼。“熊?”她轻声重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骨笛。那是去年族里少年捕获第一头黑熊时,用后腿骨精心磨成的,笛身上还留着少年笨拙的刻痕,像极了熊爪的印记。“我们叫它‘山君’,是山林的王。每到冬雪封山时,它便会钻进树洞,直到春雷响才出来。”
“地上有山君,天上便有‘大熊’。”昊天从袖中取出一块陨铁打造的圆盘,盘沿刻着粗糙的齿痕,转动时能精准卡住不同的角度。他将圆盘对着夜空,手指在盘面上滑动,调整着角度:“你看,它的前爪指向的那颗孤星,便是天地的锚。”
圆盘转动时发出“咔嗒”轻响,齿痕恰好卡在那颗孤星的方位。华胥氏忽然明白,那些让族人惶恐的黑暗,原是因为没找到恒定的坐标。就像洪水中的木筏,若没有绳索系在岸边的老树上,便只能在浪涛里打转。她想起迁徙途中,有个年轻母亲为了寻找失散的孩子,在夜里朝着星辰密集的方向狂奔,最终失足摔下了悬崖——那时的星星是乱的,像被打翻的谷粒,东一颗西一颗,让人辨不出章法。
“昊天神!”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燧人氏首领举着火把走来,火光在他虬结的肌肉上跳动,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忽明忽暗。他手里还攥着半截钻木取火的枯枝,树皮被磨得光滑,顶端带着焦黑的痕迹。“我们钻木取火时,总在夜里迷失时辰。有时候钻到掌心出血,天还没亮;有时候刚歇口气,太阳倒爬上山头了。这星……真能指路?”
“不止指路。”昊天将圆盘递给燧人氏,陨铁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像握着一块刚从冰河里捞起的石头。“它是‘北辰’,众星都绕着它转,就像氏族围着祭坛。你们看它与大熊的位置,便能知四时轮转——北辰与熊首相叠时,冻土消融,该播种;熊尾垂向大地时,谷穗饱满,当收粮;熊身横亘天际时,河水封冻,该藏粮。”
燧人氏将圆盘举过头顶,眯眼对照着夜空。他忽然“咦”了一声,粗糙的手指点向大熊星座的第三颗星:“去年我在东边山林里追一头麋鹿,就见这颗星悬在树梢,那时候山涧里的冰刚化,溪边的刺莓刚结青果。今年它又到那位置了?”
“正是。”昊天点头,“这便是‘星纪’,天地的刻度。”
夜幕下,各氏族的首领陆续聚拢。有巢氏带来了新编的藤筐,里面盛着采集的星草,据说这种草只有在星辰最亮时才会开花,花瓣呈五角星状,清晨太阳出来前便会合上。他将星草分给众人:“嚼一片,夜里看星不流泪。”
伏羲则捧着龟甲,上面用炭笔描着他刚悟的卦象,龟甲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从河边的泥地里挖出来的。他蹲在雪地上,借着篝火的光,用树枝将卦象拓印下来,线条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认真。“昊天神,”他仰起脸,鼻尖冻得通红,“我前日在河边看龟甲纹路,竟与这星群的排列有些像。您看这道横杠,像不像大熊的脊梁?”
昊天笑着点头,让众人围成圆圈,自己站在中央,以陨铁圆盘为中心,在雪地上用树枝画出大熊星座的轨迹。线条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与天上的星群遥遥相对,仿佛将夜空裁了一角铺在地上。“但这头‘天熊’还缺个幼崽。”他又指向不远处一组稍暗的星群,形状与大熊相仿,只是体型小了一圈,像依偎在母熊身边的幼崽,“那是‘小熊’,守护在北辰身边。两熊的脖颈相交处,将有一组星群慢慢显形,那是‘紫微’,是天地秩序的缩影。”
华胥氏忽然想起族中老人的话:洪水前的夜空,星辰是乱的。那时候的人看天,就像看一锅煮沸的粥,米粒翻滚不定,谁也说不清下一刻会漂向哪里。有一年春天,族人按往年的日子播种,却遭遇了倒春寒,种子全冻烂在地里,那年冬天饿死了不少人。老人说,是天上的星星走错了路,把时节带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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