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平儿进来,都笑着打趣:“你们奶奶忙着什么,怎么不来凑个热闹?” 平儿手里拎着帕子,嘴角带笑,眼角弯起:“她哪里得空?说方才没好生吃够,又来不了,叫我来问问还有没有,要几个拿回家去解馋。” 湘云连忙摆手:“有呢有呢,多着呢!” 忙令人拣了十个极大的螃蟹。平儿叮嘱:“多拿几个团脐的,奶奶爱吃。” 众人拉着平儿坐,平儿执意不肯,李纨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掌心发热:“偏要你坐,显见得只听凤丫头的,不听我的话了?” 又命嬷嬷们:“先把螃蟹盒子送去,就说我留下平儿了。”
那婆子去了半日,回来笑道:“二奶奶说,叫奶奶和姑娘们别笑话她嘴馋。这盒子里是舅太太刚送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给奶奶姑娘们尝尝。” 又转向平儿,语气带着打趣:“说让你去取东西,你倒贪顽不走了,劝你少喝一杯,仔细上头怪罪。” 平儿端起酒杯,一扬脖子饮尽,脸颊泛起红晕:“多喝两杯又能把我怎么样?” 一面说,一面拿起蟹腿剥着吃。李纨揽着她的肩,指尖划过她的衣襟:“可惜这么个体面模样,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情的,谁不把你当奶奶太太看?” 平儿回头,耳根发烫:“奶奶吃了酒,又拿我打趣取笑了。”
宝钗端着茶,眉眼温和:“这倒是真话。我们没事评论起人来,你们这几个都是百中挑一的,妙在各人有各人的好处。” 李纨点头,语气恳切:“大小都有天理。比如老太太屋里,没了鸳鸯怎么行?从太太起,谁敢驳老太太的回?偏老太太只听她的。老太太那些穿戴首饰,别人记不住,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若不是她经管,不知要叫人诓骗多少去。那孩子心也公道,还常替人说好话,不依势欺人。” 惜春笑道:“老太太昨儿还说,她比我们这些姑娘还强呢。” 平儿摆手,脸颊微红:“那原是个好的,我们哪里比得上。”
宝玉忽然插话:“太太屋里的彩霞,是个老实人。” 探春接口:“可不是,外头看着老实,心里有数着呢。太太是佛爷似的,事情上不留心,全靠她提着。连老爷在家出外的大小事,她都记着,太太忘了,她就背地里提醒。” 李纨叹道:“那也罢了。” 指着宝玉道:“这一个小爷屋里,若不是袭人,你们度量着要乱成什么田地!凤丫头就是楚霸王,也得两只膀子举千斤鼎,没了袭人,她也不能这么周到。” 平儿放下蟹钳,语气带着怅然:“先时陪了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只剩我一个孤鬼了。” 李纨眼圈发红,声音发颤:“你倒是有造化的,凤丫头也有造化。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没有两个贴心人?你们看我像是容不下人的?天天见他们两个不自在,珠大爷一没,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也有个膀臂。” 说着,泪珠滚了下来。众人连忙劝道:“又何必伤心,不如散了倒好。” 说着都洗了手,约着往贾母、王夫人处问安。
众婆子丫头收拾亭子杯盘,袭人拉着平儿:“到房里坐坐,再喝杯茶?” 平儿摆手:“不喝了,改日再来。” 说着便要走,袭人又叫住她,压低声音:“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都没放,是怎么了?” 平儿四处张望,见近处无人,耳根发红,悄悄说道:“你快别问,横竖再迟几天就放了。” 袭人挑眉,掌心发痒:“这是怎么了,唬得你这样?” 平儿凑近,声音细若蚊蚋:“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利钱,等别处利钱收齐了才放。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袭人道:“她难道还短钱使,没个足厌?何苦操这份心。” 平儿笑道:“何曾不是!这几年拿着这项银子,翻出几百两来了。她的公费月例用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着放出去,一年利钱就上千两呢。” 袭人笑道:“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得我们呆呆等着。” 平儿拍了拍她的手:“你又说没良心的话,你还少钱使?” 袭人道:“我虽不少,只是要预备着我们那一个不时之需。” 平儿道:“你若有要紧事用钱,我那里还有几两,你先拿去,明儿我从你月钱里扣就是了。” 袭人道:“此时用不着,真要急着用,我打发人去取。”
平儿答应着,一径出了园门,回到凤姐房中,却不见凤姐的踪影。忽闻东屋有说话声,走近一看,原来是上回来打抽丰的刘姥姥带着板儿又来了,正坐在屋里,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几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和些野菜。众人见平儿进来,都忙站起身。刘姥姥上次来过,知道平儿的身分,连忙跳下地,手脚发颤,福了几福:“姑娘好!家里人都问好呢。早要来请姑奶奶、姑娘的安,只因庄家忙。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批摘的,没敢卖,留着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我们的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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