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着洪武六年正月的初雪,抽打在蜿蜒北上的二十五万明军将士身上。甲胄凝结冰霜,马蹄踏碎冻土,浩荡的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洪流,刺破北国冬日的死寂。玄青色的徐字帅旗与赭黄色的龙纛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宣示着大明帝国最锋利的意志。
中军大营,气氛凝重如铁。巨大的牛皮舆图铺展在帅案之上,炭火盆噼啪作响,映照着徐达刀削斧凿般的侧脸。魏国公的手指,如同鹰隼的利爪,重重落在舆图上一处险峻隘口。
“野狐岭!”徐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摩擦般的穿透力,压过了帐外的风啸,“开平卫东北屏障,锁钥之地。山势陡峭,两崖夹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纳哈出狡诈,必伏重兵于此,欲凭天险,挫我中路兵锋,拖延时日,以待其东西两路援军合围!”
帐内肃立着常遇春、蓝玉、冯胜、李文忠、傅友德等一干百战宿将,朱栋与朱樉、朱?、朱棣亦在侧。炭火的光影在他们脸上跳跃,映出凝重与肃杀。
“强攻硬撼,纵能破关,我中军锐卒亦将折损过巨,于后续直捣开平不利。”徐达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朱栋身上,“吴王殿下,神策军之火器,于此等险隘攻坚,效用几何?能否以雷霆之势,为大军轰开通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朱栋。年轻的议政王一身戎装,鱼鳞细甲覆于亲王袍服之外,衬得身姿愈发挺拔。他趋步上前,目光如炬,审视着野狐岭的地形标记。
“大将军,”朱栋开口,声音沉静而充满力量,“野狐岭隘口狭窄,两侧崖壁陡峭,易守难攻。神策军之火炮,仰角受限,正面轰击崖顶敌阵,效力大减,且易暴露于敌矢石之下。然,其地之险,亦为敌之困!”
他手指点向隘口两侧相对平缓的山脊线:“敌重兵必猬集于隘口正面及两侧崖顶,扼守要道。我军若以少量精锐步卒,辅以神机营枪手,于正面佯攻,吸引其注意,消耗其滚木礌石。同时——”他目光陡然锐利,“遣精骑,攀越此处、此处山脊!”指尖精准地戳向舆图上两条隐蔽的羊肠小径标记,“绕至敌后,焚其囤于隘口后方山谷中之粮秣辎重!粮道一断,军心必乱!彼时,正面再以洪武大炮集火轰击隘口工事,步卒趁乱强攻,两面夹击,野狐岭可破!”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爆裂声和帐外呼啸的风雪。宿将们眼中精光闪动,快速权衡着此计的可行与风险。绕后焚粮,需精兵强将,更要熟知地形,行动迅捷如风!
“妙!”常遇春猛地一拍大腿,声若洪钟,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落下,“避实击虚,攻其必救!殿下此计,深得兵法之要!正面佯攻牵制,奇兵绕后掏心!好!”
徐达眼中也流露出赞许,但眉头微蹙:“此计甚善。然绕后之军,需穿越险峻山脊,风雪迷途,稍有不慎,便有全军覆没之危。且需一击必中,焚尽敌粮,否则打草惊蛇,反陷自身绝境。此重任,何人可担?”
他目光扫过帐中诸将。蓝玉战意炽烈,但需统领右路奇兵,分身乏术;傅友德沉稳,却非以奇袭见长;李文忠擅攻,然此路太过险绝……
就在徐达沉吟之际,一个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决断的声音陡然响起:
“大将军!我愿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燕王朱棣排众而出!年仅十三岁的少年亲王,身量虽未长成,此刻却站得笔直如标枪。他面容尚带稚气,但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之中,燃烧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灼热的锐利锋芒,如同初露獠牙的幼虎,无畏地迎向帐中所有惊诧与审视的目光。寒风卷着雪沫从帐帘缝隙钻入,扑打在他年轻的脸上,他却浑然未觉。
“五弟!”晋王朱?低呼一声,面露忧色。秦王朱樉也皱紧了眉头。朱栋则凝视着五弟,眼神深邃。
朱棣无视兄长的担忧,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我深知此任艰险!然,我随军出征,非为观瞻!父皇令我等随军历练,习韬略,感战场!此正其时!小侄随侍魏国公、鄂国公左右,聆听教诲,于山川地理、奇兵之道亦有所悟。我愿领一营精锐神策军,由熟悉此地山势之向导引路,攀山绕后,定不负使命,焚尽敌粮,乱其军心!请大将军成全!”他单膝跪地,甲叶铿锵,姿态决绝。
帐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徐达独眼如电,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亲王,那眼神似要穿透他的血肉,直抵灵魂深处。常遇春捋着虬髯,虎目圆睁,脸上却慢慢绽开一个近乎狂野的、充满激赏的笑容。
“哈哈哈!好!好小子!”常遇春的狂笑再次震动大帐,“这胆气,这锐气,像俺年轻时候!天德,你看如何?雏鹰总要出巢!此等险路,非锐气勃发、悍不畏死者不能成!小燕王既有此志,何不允之?俺老常愿保举!再拨俺麾下三百跳荡死士与他!个个都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山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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