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元年,十一月初三,倭国堺港外海。
初冬的濑户内海,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海雾之中,远山如黛,近水微茫。
五艘巨大的明国舰船,如同从深海浮现的钢铁巨兽,静静锚泊在距离堺港主要码头约五里的海面上。
为首那艘巍峨如山、通体黝黑的巨舰,正是大明神策水师的骄傲,铁甲舰“镇远号”。其侧后方,如同忠诚的护卫,拱卫着“靖远”、“威远”两艘同级铁甲舰,以及“神远”、“超勇”两艘体型稍逊但航速更快的巡洋舰。
这并非大明远征军的全部主力,仅仅是先遣。依照吴王朱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庞大主力舰队仍在海上隐蔽航渡,而他则以大明议政王、天策上将军、代天子行册封礼的正使身份,率领这支规模不大却极具威慑力的舰队,携带着浩荡的仪仗和丰厚的“赏赐”,提前月余通传倭国,声势赫赫地驾临了。
此刻,吴王朱栋已从作为舰队指挥中枢的“致远舰”,换乘专用的交通小船,登上了即将作为他临时座舰和册封典礼背景的“镇远舰”。
他身着玄青色亲王常服,外罩一件绣有金色五爪行龙纹的玄色缎面披风,卓立于镇远舰高耸的舰桥之上,目光沉静地俯瞰着这片笼罩在迷雾中的异国海域与隐约可见的海岸线。海风吹拂起他披风的衣角,也带来海上特有的咸腥气息。
他那双承载着现代灵魂与多年权柄磨砺的眼眸里,没有初临异域的好奇,只有一种洞察世情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那如同舰艏撞角般蓄势待发的锐利锋芒。
“父王,倭国的迎接船队来了,看旗号,是权中纳言北畠(tián)显信为首。”身侧,一个清朗而略显紧绷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吴王世子朱同燨,年方十七,面容俊秀,虽身着量身定制的世子礼服,努力维持着天家贵胄的雍容气度,但那微微紧握栏杆、指节有些发白的手,还是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波澜与紧张。
此次随行,是朱栋刻意安排,意在让这未来的继承人,亲历这开疆拓土的关键一役,于风浪险境中磨砺心性,见识真正的权力博弈。
朱栋并未回头,依旧远眺着海雾中渐渐清晰的倭船轮廓,淡然问道:“嗯。燨儿,你看这倭国山水气象,与我大明江南相比,有何不同?”
朱同燨闻言,收敛心神,凝目仔细望去,但见海岸线曲折,山岭起伏连绵,植被虽苍翠却显杂乱,其间点缀的民居田舍,规模形制远不及大明,透着一种局促之感。
“回父王,此地景致虽与江南同为山水,然格局气象,远不及我大明江南之开阔壮丽,万不及一。儿子观之,只觉……只觉得有些逼仄狭小,气韵不畅。”
“眼力尚可。”朱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几近于无的赞许弧度,“地理往往影响民性。岛国寡民,资源匮乏,四面环海而内心封闭,往往养成其坚忍刻苦之性,亦易滋生偏狭自大、慕强凌弱之心,且反复无常。你此番登岸,所见所闻,皆需用心体察,不仅要观其表象礼仪,更要思忖其内里民心。”
“儿子谨记父王教诲。”朱同燨躬身应道,将父亲的话深深印入脑中。
堺港码头,人声鼎沸之下,暗流汹涌。
码头区域已被倭国方面清场戒严,地面铺上了崭新的红毯。
倭国王廷派出了以权中纳言北畠显信——当年《大明国与倭国王友好互助条约》的签署者之一——为首的庞大迎接使团。
手持长戟、弓矢的仪仗队士卒,身着鲜艳但略显笨重的具足,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白粉,神情肃穆乃至僵硬,分列道路两旁。
而在他们之后,在周围的仓库缝隙、民居窗后,更多身着深色阵羽织或裃的武士,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冰冷而警惕地扫视着正在缓缓靠泊、发出低沉蒸汽轰鸣的明国巨舰。那高耸的钢铁舰体、林立的炮管,尤其是粗壮的“洪武二十二式四寸七分神威大炮”炮口,带给这些习惯于武士刀和弓矢的倭国武士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与心理压力。
岸边,也有一些被允许在远处观望的倭国商人、工匠和普通百姓。
他们望着那不用风帆也能移动、喷吐着浓烟的“大船”,脸上交织着难以掩饰的敬畏、强烈的好奇,以及一丝深藏骨髓的恐惧。压抑的议论声在人群中如蚊蚋般蔓延:
「早く见て、あれが明国の鉄甲船か?本当に帆を使わないんだな!」
“快看,那就是明国的铁甲船吗?竟然真的不靠风帆!”
「明国の商馆で働く者から闻いた话では、石炭を燃やす机械で动いていて、力が非常に强く、速力も极めて速いらしい……」
“听在明国商馆做事的人说,这是烧石炭的机器驱动,力大无穷,航速极快……”
「あの炮口を见よ、我々の城楼にある大筒より太くて大きすぎる。これが撃ちだしたら……」
“看那炮口,比我们城楼上的大筒(日式火炮)粗壮太多了,这要是轰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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