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元年,秋深,应天府。
应天的秋色愈发浓重,金桂的馥郁尚未完全散尽,菊花的冷香已悄然弥漫。
吴王府镜心苑内,太液池水碧如翡翠,倒映着天高云淡,几片早凋的梧桐叶片打着旋儿飘落水面,漾开圈圈涟漪。然而,这片静谧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无形的暗流。
澄心殿内,那股特有的、由多种香料混合而成的“醒神香”气息,今日似乎格外浓郁,仿佛要压住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躁动。
吴王朱栋负手立于东窗之前,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投向那座需乘舟方可抵达的“洗尘阁”。他身着一袭玄青色常服,仅以一根白玉带束腰,身形挺拔如松柏。
岁月的流逝与至高权柄的磨砺,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反而让那双源自现代灵魂的眼眸,沉淀下更深的睿智与洞察。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自然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气场,令殿内侍立的宦官、侍女皆屏息垂首,不敢稍有懈怠。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沉寂。近侍内官在殿门外低声禀报:“王爷,鹗羽卫李指挥使求见,言有十万火急之‘海东密讯’。”
“传。”朱栋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
很快,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鹗羽卫指挥使李炎,大步踏入殿内。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手中捧着一个约一尺长、半尺宽的玄铁密匣,匣口处以火漆封缄,漆上赫然盖着鹗羽卫最高等级的“海东急递”朱印。
“臣李炎,参见王爷!”李炎单膝跪地,将密匣高举过顶,“倭国分司八百里加急密报至!”
朱栋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个玄铁密匣上。“起来说话。”他走到紫檀木书案后坐下,示意内官接过密匣,验看火漆无误后,方才用银刀小心翼翼地挑开。
匣内并非寻常纸笺,而是数张经过特殊药水处理、薄如蝉翼的韧性纸,其上以细如蚊足的墨字写满了情报。最上面一张,是鹗羽卫倭国分司主官的摘要呈报。
朱栋展开皮纸,逐字阅读。殿内静得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遥远的、来自王府工坊区的隐约机器轰鸣。
李炎垂手肃立,目光紧盯着朱栋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随着阅读的深入,朱栋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如同古井寒潭。
他指尖在“叛乱”、“换防”、“宴会发难”等字眼上轻轻划过,最终,将皮纸轻轻放回案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好一个‘恭顺贤良’的倭国王……”朱栋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我大明助其统一疆土,册封其位,贷其巨款,驻军保其平安,他倒是在背后磨刀霍霍,准备上演一出‘农夫与蛇’了。”
李炎沉声道:“王爷,密报由分司安插在倭王贴身侍从中的‘隐蜂’以及潜伏在倭国铸兵坊的‘铁匠’两条互不关联的线分别证实,可信度极高。
倭王计划利用几个月后,我镇倭水师主力按计划回航至舟山基地进行维护、驻倭陆军部分部队进行例行轮换之机,以为王师‘钱行’为名,在宫中设下鸿门宴,企图一举控制或刺杀我驻倭高级将领及总督常升。同时,其已秘密联络部分对大明心怀怨怼的北朝旧族、地方守护,暗中囤积铁料,铸造兵器,只待宴会上信号一起,便同时发难,围攻我各处驻军兵营、港口及大明银行分行。”
朱栋的手指在书案上有节奏地叩击着,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详细说说他们的准备情况。”
“是。”李炎显然已将情报烂熟于心,“其一,联络旧族。继任倭国王小仓官恒敦之心腹,近半月来频繁出入前北朝有力大名细川、山名等家族在京都的宅邸,密谈多在深夜。其二,铸造兵器。京都郊外三处、博多港外一处原本废弃的矿洞,已被秘密改造成冶铁工坊,日夜不停赶制武士刀、长枪及简易盔甲。我们的‘铁匠’混入了其中一处工坊,确认其产量惊人。其三,兵力调动。倭王以其‘剿灭山林残匪’为由,已下令将其亲信部队约八千余人,以小队形式,分批秘密调往京都周边以及我主要驻军据点附近驻扎。其四,舆论准备。倭国坊间近来悄然流传‘唐货价昂,夺我民生’、‘明军骄横,辱我武士’等言论,意在煽动民意。”
朱栋听完,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倭国境内,我大明宝钞与银币流通情况如何?大明银行倭国分行的借贷,倭国官府和贵族拖欠情况可有异常?”
李炎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露出佩服之色:“王爷明察!据分司经济线回报,近两个月来,倭国官府以‘财税收缴不及’为由,已拖欠大明银行到期贷款利息共计约合乾元重宝银币十五万两。部分贵族亦开始以物抵债,而非直接用重宝金银币或宝钞支付。市场上,虽明面上仍通行我朝货币,但私下以物易物的现象有所增加,尤其是涉及大宗土地、矿产交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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