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六月初一,黄道吉日,宜祭祀、册封、冠带。
当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将夜幕染成深蓝,进而透出淡淡的金红色彩时,整座紫禁城已然苏醒,不,是早已彻夜未眠地沉浸在一片盛大典礼前的肃穆与辉煌之中。
自皇极门至奉天殿,乃至整个宫前广场,早已被装点得焕然一新。汉白玉的栏杆被清水反复冲刷,光可鉴人。
金砖墁地的大广场清扫得一尘不染。无数的龙旗、凤旄、日月旗、星辰旗、云纹旗在初夏微凉的晨风中猎猎作响,色彩斑斓,迎风招展,如同翻涌的彩色海洋,将皇权的威严与帝国的富庶展现得淋漓尽致。
高大的宫灯并未因天色将明而熄灭,反而与初露的晨曦交相辉映,将每一片琉璃瓦、每一根朱红柱都映照得熠熠生辉。
奉天殿前广场,依品级、爵序,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已列队完毕。文东武西,绯袍玉带,补子上的禽鸟兽群在曦光下清晰可辨。
他们手持象牙笏板,垂首肃立,鸦雀无声,只有衣料摩擦发出的细微窸窣声,更衬出这天地间的庄重与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仪仗旌旗特有的布料、油漆混合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殿前丹陛两侧,身着明光铠、腰佩雁翎刀的大汉将军如同金铁铸就的雕塑,纹丝不动,头盔下的目光锐利如鹰,守卫着这帝国最高权力的象征。
更远处,教坊司的乐师已然就位,各种钟、磬、鼓、瑟陈列有序,只待吉时。
而在东宫,气氛则相对内敛而温馨。皇长孙朱雄英,今日的主角,已然穿戴整齐。
他身着特制的皇太孙礼服,并非太子那般明黄,而是更为深沉庄重的玄衣纁裳,上绣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九章纹样,头戴九旒冕冠,白玉珠旒垂落,半遮住他尚且稚嫩却已显露出坚毅线条的脸庞。
这身超越其年龄的沉重冠服,并未让他显得局促,反而更添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
太子朱标立于他身前,亲手为儿子正了正冕冠,理了理腰间的玉带钩。他的动作缓慢而细致,眼中充满了父亲的期许与不易察觉的担忧。
“雄英,”
朱标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今日之后,你便是皇太孙,国之储贰。一言一行,皆关乎国体,关乎天下臣民之望。当谨记祖父创业之艰,常怀敬畏之心,勤学修德,仁爱宽厚,未来方能承此重担,不负祖父、为父,乃至列祖列宗之期望。”
朱雄英抬起清澈而坚定的眼眸,迎上父亲的目光,郑重颔首:“父王教诲,儿臣铭记于心。必当日省自身,刻苦向学,以皇祖父、父王为楷模,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定不负今日之荣光。”
他的声音尚带少年清越,但语气中的沉稳与决心,却让朱标心中大慰。
马皇后亦在一旁,她并未多言,只是用慈爱而欣慰的目光看着孙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份来自家庭最核心的温暖与支持,是朱雄英面对即将到来的宏大场面最坚实的力量源泉。
吉时已到!
“咚——咚——咚——”
浑厚悠远的景阳钟声自宫城最高处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穿透晨曦,传遍整个应天城。
紧接着,奉天殿前的丹陛大乐轰然奏响,钟磬齐鸣,鼓瑟和鸣,庄重典雅的乐章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广场上的肃穆气氛推向了**。
奉天殿正门缓缓洞开,内侍监尖细悠长的唱喏声次第传出:
“陛下升殿——”
文武百官、宗室勋贵依循礼制,在引班官的引导下,整齐划一地转身,面北向殿内躬身行礼。
朱元璋身着十二章衮冕,在太子朱标、吴王朱栋以及众多内侍、侍卫的簇拥下,缓步登上御座。
今日的他,神情格外肃穆,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帝国传承的节点之上。
他端坐于九龙金椅之上,目光如炬,扫视着殿外广场上黑压压的臣工,最终落在那条从丹陛之下直通御座的漫长御道上。
册封大典的核心环节正式开始。
鸿胪寺卿出班,立于丹陛之上,声音洪亮,宣读写满骈四俪六的册文:
“维洪武十五年,岁次壬戌,六月庚子朔,越一日辛丑。皇帝若曰:咨尔皇长孙雄英,朕承天命,抚驭寰区……尔雄英,元孙嫡长,天资粹美,器宇宏深。孝友本乎天性,温文着于冲年。聪敏好学,孜孜不倦;仁恕居心,恻隐常存。德蕴璋璜,器成瑚琏……兹俯顺舆情,恪遵祖训,授尔册宝,立为皇太孙,以重万年之统,以绵宗社之祥,以系亿兆之望。尔其慎乃攸行,敬承朕命。亲贤远佞,纳谏崇儒。永惟下民之依,克勤无逸之戒。用光前烈,翊赞洪基。钦哉!”
册文用最华美而郑重的辞藻,宣告了朱雄英成为皇太孙的合法性与必然性,也对他未来的德行与责任提出了最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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