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的春风,带着南直隶新政沃土的气息,早早吹遍了应天城。皇宫奉天殿内,一场决定帝国未来十年乃至更久走向的御前重臣会议,气氛凝重而充满锐意。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目光如盘旋于九天的鹰陨,缓缓扫过殿下肃立的肱骨之臣:太子朱标沉稳如山,吴王朱栋锋芒内敛,秦王朱樉魁梧刚毅,晋王朱棡沉稳睿智,兵部尚书唐胜宗面色坚毅,户部尚书捧着厚厚的奏报难掩激动,吏部尚书眼神闪烁似在权衡,议政处几位大学士——刘伯温深邃如古井,吴琳精干务实,杨靖冷峻刚直,詹同儒雅持重——皆垂手恭立。殿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一股即将破土而出的变革锐气。
“南直隶这块硬骨头,”朱元璋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在巍峨的殿宇中回荡,带着开国帝王的豪迈与不容置疑的决断,“让栋儿给咱啃下来了!六千八百万两雪花银!开海通商,千帆竞发!社学遍地,娃儿读书!大学堂里,连格物打铁、行医种田都成了正经学问!桩桩件件,都戳在咱心窝子上!证明这新政,不是花拳绣腿,是真能富国、强兵、安民的好方子!”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悬挂的巨幅《大明坤舆全图》前,粗糙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戳在浙、闽、赣三省之上,仿佛要将他的意志烙印其上:“江南一隅肥了不算本事!咱的大明,是万里江山!好东西,就得摊开!让东南半壁,都沾上这新政的光!洪武十年,新政东渐!浙江、福建、江西三省,照搬南直隶的章程,给咱全面铺开!摊丁入亩,把田亩底子给咱彻底厘清,一粒隐田都不许有!商税新制,港口市舶司,给咱立起来!让海上的银子,哗啦啦流进国库!”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虽然早有风声,但当皇帝以如此斩钉截铁的姿态宣布将这套已证明其恐怖威力的改革方案推向更广阔的天地时,冲击力依旧巨大。这意味着更剧烈的利益碰撞,更深层次的社会动荡,以及……无数双眼睛盯着可能出现的巨大权力真空。
“陛下圣明!”太子朱标率先躬身,声音清朗而充满力量,“三省若能如南直隶般成功改制,则我大明根基磐石永固,岁入必将再创辉煌,盛世可期!”
“父皇,”吴王朱栋紧随其后出列,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经过实践淬炼的沉稳,“新政推行,首重两点:能吏与铁腕监督。南直隶之艰难,儿臣深有体会。旧有官僚,惰性已成痼疾,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者比比皆是。若监督不力,再好的经,也能被下面的歪嘴和尚念歪了!摊丁入亩,可能变成豪强勾结胥吏,将赋税转嫁小民;商税新制,可能沦为官吏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盛宴;市舶司,更可能成为走私漏税、权钱交易的渊薮!”
他环视一周,目光锐利如刀:“儿臣斗胆直言,欲保新政在三省不走样、不变味、不夭折,必须有一支直属中枢、如臂使指、精干高效且深谙新政精髓的监军力量!他们需如陛下之耳目,明察秋毫;如陛下之利刃,斩断一切魑魅魍魉!”
朱元璋眼中精光大盛,这正是他心中反复思量却未完全成型的关键!他沉声道:“栋儿,说!如何打造这支力量?”
“亲军都尉府!”朱栋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交击,“其职司庞杂,仪仗、侍卫、侦缉混于一堂,权责不明,效率低下,早已不堪重任!儿臣建议,仿前宋皇城司之精髓,革故鼎新,设立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简称——锦衣卫!”
“锦衣卫?”殿内众人心头一震,这个名称带着一种森然的威压。
“不错!”朱栋语气铿锵,“剥离其原有繁琐仪仗职责,使其专精于三项核心权柄:直驾侍卫、巡察缉捕、诏狱刑讯!简言之,便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匕首、最明亮的眼睛!专责监察天下百官,侦缉不法,尤其是新政推行中阳奉阴违、贪墨舞弊、欺压良善、阻挠国策者!赋予其直达天听、先斩后奏之权!王命旗牌,便是其行事之胆魄!”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最终定格在御座之上:“然,此指挥使一职,干系重大!非大智大勇、忠诚无二、深悉新政关节、更需……心如铁石、不惧权贵、能下狠手者不可胜任!”朱栋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儿臣举荐一人:鹗羽卫指挥同知——毛骧!”
“毛骧?!”这个名字一出,殿内温度仿佛骤降几分。曲阜孔府一案,毛骧那刮骨疗毒、掘地三尺的酷烈手段,将千年圣裔剥皮拆骨、曝晒于阳光之下的狠辣无情,以及最终呈上的那份沾着血与泥、不容辩驳的铁证如山,瞬间浮现在所有人脑海。那是一场令人不寒而栗却又不得不服的“外科手术”!此人,确是一把淬炼过的快刀、狠刀!用在新政这更宏大的“手术”上,似乎……恰如其分?
朱元璋古铜色的脸庞看不出喜怒,他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殿下肃立的毛骧。毛骧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头颅垂得更低,腰板却挺得笔直,像一柄收入鞘中却蓄势待发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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