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以后,又开始了抗M战争,杨大河又跟着去了高丽战场。这一次没有了前些年的幸运。
丈夫杨大河从战场回来了,人活着,身子却垮了。
当年那个能背着她走出大山的挺拔青年,如今被伤痛折磨得形销骨立。
阴雨天疼得整夜睡不着,额头上沁满冷汗,连下地都困难,更别说养家了。
那几年,是孙氏记忆里最漫长难熬的岁月。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一半。
全家的重担落在了她和几个女儿肩上。大女儿春燕里外帮衬,二女儿夏荷跟着下地挣工分,
三女儿秋月成绩最好,却早早放弃了学业。日子过得紧巴巴,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屋漏偏逢连夜雨。1959年暑假,刚满十二岁的小儿子平安上树掏鸟蛋摔了下来,后脑勺着地,当场昏迷不醒。
孙氏觉得天塌了。丈夫病卧在床,儿子生死未卜,女儿们围在身边无助哭泣。
她强撑着碎裂的心,卖了刚解放那年才建的新房,把儿子送进县医院。
“伤得太重,能不能醒,看造化……”医生的话像刀子割着她的心。
三个月,她守在病床边,眼睛快哭瞎了。
就在所有人快要放弃时,奇迹发生了——平安醒了!眼神里还多了种看不懂的沉稳和灵光。
更让人惊喜的是,自从平安醒来,这个家仿佛被祖宗保佑了。
丈夫的身体一天天好转,那些纠缠多年的伤痛渐渐减轻,如今在公安局上班,体面还有不错的收入。
家里吃的用的宽裕了许多,平安总有办法弄到稀罕吃食。
女儿们也陆续有了好归宿。春燕嫁了可靠军人,夏荷进了文工团,秋月在机械厂站稳脚跟。冬梅和平安承欢膝下,一个比一个出息。
如今,两个小外孙安安和军军成了“开心果”,天天绕在膝前,“外婆、外公”叫得又甜又脆。
只是夜深人静时,抚摸着腕上失去光泽的镯子,孙氏还是会想起战争年代失去的亲人——爹娘、哥嫂、小侄子,还有被鬼子带走杀害的外婆。心里堵得酸涩难受。
还有她那早年就参军、听说在部队里当干部的舅舅——江明远。
当年外婆和整个村子的灾祸,或多或少都跟舅舅有关,她因此连真名都不敢用,怕给家人招祸。
如今世道太平了,舅舅他……是不是还健在呢?算算年纪,今年也该五十多岁了吧?他是否也成了家?
有没有后人?是否……还记得她这个可能早已被认定不在人世的外甥女?
这些念头,像偶尔掠过心头,带来一丝淡淡的怅惘和牵挂。
但她知道,现在的日子来之不易,她更珍惜眼前这触手可及的幸福。
过去的伤痛无法磨灭,但对未来,她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期盼。
只愿这太平盛世长久,家人平安顺遂,若是老天爷开眼,能让她知道舅舅的一点消息,知道他一切安好,那她这辈子,就真的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心中那点因回忆而泛起的酸涩还没来得及弥漫开,就被屋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打断了。
午睡醒来的安安和军军,像两只睡饱了的小兽,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炕上爬下来,一左一右就缠住了孙氏。
“外婆,外婆!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呀?”安安仰着小脸,迫不及待地问。
军军也抱着孙氏的腿,奶声奶气地学舌:“啾啾……回……”
两个小家伙睡足了觉,精力旺盛,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他们最亲爱的舅舅。
孙氏看着两张红扑扑、写满期盼的小脸,心里那点阴霾瞬间被冲散了。
她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好好好,咱们去门口等舅舅。舅舅去厂里忙,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她给两个小家伙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皱巴巴的小汗衫,一手牵一个,祖孙三人慢慢悠悠地出了院门。
胡同口那棵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投下好大一片阴凉。
此时,树荫下正坐着几位同胡同的老太太,每人手里都拿着针线活,或是纳鞋底,或是缝补衣裳,边做活边拉着家常,这是她们每日消磨午后时光的习惯。
见孙氏带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外孙过来,老太太们都笑着打招呼。
“平安娘,带外孙出来遛弯啊?”
“哟,安安和军军睡醒啦?来等舅舅是不是?”
孙氏笑着应和,找了个树下的石墩坐下。
安安和军军却不肯老实待着,挣脱了外婆的手,像两只出了笼的小鸟,踮着脚尖,抻着脖子,眼巴巴地望着胡同口通往大路的方向。
“舅舅怎么还不回来呀?”安安有些着急地嘟囔。
军军也学着他的样子,小眉头皱着,一脸严肃地望着路口,那小模样逗得几位老太太直乐。
“瞧这俩孩子,跟平安可真亲!”
“可不是嘛,比跟他爹妈还亲呢!平安这孩子也是真疼他们。”
“平安娘,你们家平安可真是这个!”一个老太太竖起大拇指,“小小年纪,本事大,还顾家。你看看你们家现在这光景,真是越过越红火,祖宗保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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