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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
华雄的咆哮，如同一道来自九幽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联军的望台。
那声音里混合着浓烈的酒气、滚烫的血腥味和毫不掩饰的蔑视，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在场的诸侯心上。
死寂。
望台上，死寂得能听到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方才还因潘凤的豪言壮语而稍稍回暖的气氛，此刻已然冻结成冰。诸侯们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一个个面如土色，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恐惧。
那不是人。
那是一个喝醉了的魔鬼。
一个能单手架住开山巨斧，反手就将人头拧下来的怪物。
冀州牧韩馥双腿一软，若不是身后的亲兵及时扶住，他险些当场瘫倒在地。他看着远处地上那具还在抽搐的无头尸身，以及那颗滚落在尘埃里、双目圆睁的头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的上将潘凤……就这么没了？
连一个像样的回合都没撑过去？
袁绍紧紧抓着望台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他英俊的面庞上，愤怒、屈辱、惊惧等神情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片铁青。
那一声“还有谁”，问的不是战场上的士卒，问的是他！是他这个十八路诸侯的盟主！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将他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用马蹄狠狠地踩进泥里。
“唉！”
一声悲愤而又无奈的长叹，从袁绍的口中发出。他松开栏杆，仰望苍天，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屈辱。
“可惜我上将颜良、文丑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惧华雄一匹夫！”
这番话，与其说是在激励士气，不如说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寻找一个台阶。帐下众将，凡是与他对视的，无不惭愧地低下头去。
后将军袁术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讥讽。他轻咳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兄长息怒。此贼凶悍，非一人可敌。我看，不如暂且收兵，从长计议。”
他嘴上说着从长计议，眼中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藏不住。孙坚折了将，韩馥没了将，现在他袁本初也束手无策，这盟主当得真是威风。
就在这人心惶惶，无人敢应战的尴尬时刻，一个冷眼旁观了许久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曹操。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华雄的凶威吓住。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像鹰隼一样锐利。他看的不是华雄，而是华雄身上那股不正常的“势”。
那不该是一个醉汉能有的力量和反应。
那酒……董卓赐下的酒，一定有问题！
这个念头在曹操脑中一闪而过，让他对那个远在洛阳城中，肆意妄为的董卓，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忌惮。
这个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还要……诡异。
他正思索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大哥，让我去！俺这就去拧下那厮的狗头，给哥哥们下酒！”
一个粗豪如雷鸣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望台的角落里，公孙瓒身后站着三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说话的，是那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黑脸大汉，他此刻正按着腰间的佩剑，一副随时都要冲出去的模样。
而在他身旁，一个身材高大、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的长髯汉子，虽一言不发，但那双微闭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山岳般沉稳的杀气。他的手，早已抚上了身边那柄青龙偃月刀的刀柄。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双耳垂肩、双手过膝的男子，他面色仁厚，此刻却眉头紧锁，正伸手按住那黑脸汉子，低声安抚着什么。
这三人，正是平原县令刘备，和他结义的兄弟，关羽和张飞。
袁术瞥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衣甲不全，形容寒酸，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不屑地冷哼一声：“哼，哪里来的乡野村夫？主将们尚且无言，你们这些跟在后面的弓箭手、马弓手，也敢在此饶舌？”
他这话声音极大，充满了傲慢与轻蔑，瞬间让整个望台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刘备三人身上。
刘备的脸颊涨得通红，一股难言的屈辱涌上心头。他虽是县令，但在此处，确实人微言轻。他攥紧了拳头，嘴唇翕动，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张飞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这等侮辱，当即豹眼圆睁，就要发作。
“三弟，稍安勿躁。”
一直沉默不语的关羽，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镇定人心的力量。他伸手轻轻按住张飞的肩膀，随后向前一步，走出了人群。
他对着上首的袁绍等人，微微一躬身，抱拳道：“小将关羽，愿去关下，斩华雄首级，献于帐前！”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哈哈哈哈……”袁术第一个笑出了声，他指着关羽，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我道是谁，原来是一个马弓手！汝欺我诸侯无大将耶？一个小小弓手，也敢在此口出狂言！”
“公路（袁术字）此言差矣！”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袁术的嘲笑。
众人回头，却是曹操站了出来。
他走到关羽面前，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红脸长髯的汉子。他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潘凤之流截然不同的气度。那不是匹夫之勇的张扬，而是一种内敛如山，却锋利如刃的自信。
“我看这位壮士，仪表不凡，威风凛凛，绝非等闲之辈。”曹操朗声说道，“华雄口出狂言，辱我联军。今此壮士愿为我等出战，何必问其出身贵贱？”
他转向袁绍，正色道：“盟主，兵贵神速。如今军心动摇，正需一场大胜来提振士气。何不让这位壮士一试？”
袁绍此刻已是骑虎难下，颜面尽失，听曹操说得有理，又见那关羽气度沉稳，不似作伪，心中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孟德（曹操字）所言极是。既如此……”
“且慢！”袁术又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若让他去，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岂不更让我等被天下人耻笑？”
张飞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大喝道：“俺哥哥若不胜，你便可斩下我兄弟三人的头颅！”
关羽却只是淡淡地扫了袁术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袁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不必多言。”关羽转回头，对曹操和袁绍再次一抱拳，“关某此去，如探囊取物。”
好一个“探囊取物”！
这份气魄，让曹操心中愈发欣赏。他哈哈一笑，转身对左右道：“速速备下热酒一盏，待我为关将军壮行！”
酒很快被端了上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曹操亲手将酒爵递到关羽面前：“将军请满饮此杯，以助神威。”
然而，关羽却没有接。
他只是将那柄硕大的青龙偃月刀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酒且斟下，某去便来。”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提着刀，大步流星地走下望台。众人只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翻身上了一匹快马，如一道离弦之箭，独自一人，冲向了那血腥的战场。
望台上，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看着关羽那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曹操手中那杯尚在升腾着热气的酒，心中同时涌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真的能在酒凉之前，回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