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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江州市委常委会议室里，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晴朗。城南旧城改造项目推进工作会议正在召开，周良安端坐主位，神采奕奕。
他刚刚听完了项目总指挥部关于最新拆迁进度的汇报，那一个个喜人的数字，就像一串串悦耳的音符，谱写着他辉煌的政绩乐章。
“同志们，城南项目能有今天的局面，离不开在座各位的辛勤付出，也离不开广大市民的理解和支持。”周良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下属们脸上崇敬而信服的表情，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江州这盘棋，他已经彻底盘活了。省里那位领导的电话，言语间的欣赏与期许，几乎就是一张通往更高台阶的门票。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对下一阶段的工作做出部署，一些鼓舞人心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双开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在座的都是人精，这种不合时宜的打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门口站着三名穿着深色夹克的陌生男人。他们没有理会门口秘书惊愕的阻拦，径直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国字脸，正是省纪委的李建国，他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主位上的周良安身上。
会议室里原本热烈的气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灭，空气在刹那间凝固。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周良安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并不认识这几个人，但他们身上那股肃杀、不容置喙的气场，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但他毕竟是执掌一市的市委副书记，久居上位的威严让他迅速压下了心头那丝异样。他以为是哪个部门不懂规矩，来紧急汇报工作，脸色沉了下来：“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不知道正在开常委会吗？有什么事，先跟我的秘书……”
他的话没能说完。
李建国已经走到了会议桌前，他没有看其他人，目光始终锁定着周良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证件，啪的一声，放在了周良安面前的桌上。
动作不大，声音却像一声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周良安同志，”李建国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不带任何情绪，“我们是省纪委联合调查组的。根据群众举报和初步核查，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
“轰——”
周良安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颗炸弹被引爆了，嗡嗡作响。他儒雅随和的面具，在那一瞬间出现了裂痕。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个刺眼的红色证件，上面的国徽和烫金大字，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眼睛。
省纪委……联合调查组……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是普通的谈话，不是函询，而是直接上手段的雷霆一击。
“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努力想挤出一个镇定的微笑，但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他试图维持住自己的体面，“我手头这个会很重要，关系到全市的发展大局，等我开完会……”
“我们的工作，同样关系到大局。”李建国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冰冷，“请你立刻跟我们走，不要让我们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
这四个字，像四根钢针，彻底刺穿了周良安最后的心理防线。他放在桌下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想起了江南会，想起了金爷，想起了那场拍卖会……一个个片段在脑海中疯狂闪现，最终定格在那个在花鸟市场斗蟋蟀的年轻人身上。
林默！
是他！一定是他！
那条看似温顺的狗，竟然是一头会咬死人的狼！
一股冰凉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城府，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满脸堆笑、积极汇报工作的局长们，此刻一个个都成了泥塑木偶。他们低着头，有的假装看文件，有的盯着自己的茶杯，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更没有一个人敢与周良安的目光对视。
昨天还簇拥着他，称颂他力挽狂澜、魄力非凡的同僚们，此刻恨不得缩进椅子里，与他隔开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墙倒众人推，甚至不需要推，墙还没倒，众人就已经远远地躲开了。
周良安的目光绝望地扫过全场，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脸上的冷漠、惊惧，甚至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他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身后的椅子因为他起身的动作过猛，向后滑出，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两名调查组成员一左一右，站到了他的身旁，形成一个“品”字形的站位，既是“保护”，也是监控。
“走吧，周书记。”李建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虽然客气，但眼神却不容抗拒。
周良安迈开了脚步，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从主位到会议室门口，不过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却觉得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每一步，都踩碎了他曾经的荣耀和野心。
他走过那些低垂的头颅，走过那些曾经向他献媚的笑脸。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灼人的目光，正在无情地剥离他身上最后一点权力的外衣。
当他走出会议室大门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会议桌上，那份关于城南旧改的宏伟蓝图还摊开着，上面用红笔标注的各种规划，曾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阶梯。而现在，这幅蓝图，却成了通往地狱的地图。
他被两名纪委工作人员“护送”着，穿过熟悉的市委大楼走廊。沿途遇到的工作人员，无不惊骇地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指点江山的周书记，此刻形容枯槁，步履虚浮，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人偶。
他被带进了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
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周良安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电梯外墙上悬挂的一面廉政宣传镜。镜子里，映出了他自己那张惨白而陌生的脸。
他的儒雅面具，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以超音速的速度在江州的官场圈子里传播开来。
周良安在开会时被省纪委当场带走！
这个消息，比任何一场十二级台风都更具破坏力。无数与他有过交集的人，在这一刻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
而风暴的中心，那间刚刚还回荡着周良安声音的常委会议室，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李建国等人一走，死寂的会场瞬间“活”了过来。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不安。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太突然了！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这下……江州要变天了！”
住建局的老王局长，刚刚还因为受到周良安的表扬而满面红光，此刻却脸色发白，手里的保温杯都在哆嗦。他第一个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悄悄溜到走廊的角落里，开始疯狂地删除通话记录和聊天信息。
更多的人，则是第一时间冲出了会议室，冲回自己的办公室，开始销毁一切可能与周良安产生关联的东西。
一场无声的大清洗，已经拉开了序幕。
没有人注意到，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市府办公室的一名年轻秘书，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拿出手机，给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鱼已离水。”
几秒钟后，对方回复了两个字。
“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