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七案 第六章 无声的证词

技术队的工作灯依旧将公寓照得如同手术室般惨白，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散热和某种无形压力混合的焦灼感。论坛暗语的破译和吕木翰对那诡异化合物的分析，让案情陡然转向一个更黑暗、更庞大的方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这一片凝重之中，一个略显突兀的细小声音响起。

“哥……”林洛洛凑到正在仔细勘察沙发背后缝隙的林松涛身边，手里举着执法记录仪，但小脸皱巴巴的，声音压得极低，“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给人下那种药，让人变得不像人，就……就像把魂儿抽走了一样……”她说着，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能驱散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平日里跳脱活泼的光芒从她眼里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面纯粹恶意后产生的生理性不适。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接触这种超越暴力、直指灵魂摧毁的犯罪，富家千金顺遂人生里从未想象过的阴暗面**裸地摊开在眼前，冲击力远超以往。

林松涛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一堆零食包装袋里夹出一小片可能沾有口红的糖纸，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抬头，只是沉声道：“所以才需要我们把这些渣滓揪出来。别想那么多，专注眼前，找线索。”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份惯常的、近乎刻板的沉稳，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那平稳声线下隐藏的、同样被案情激起的怒火与决心。他瞥了一眼妹妹有些发白的脸色，补充了一句，声音稍微缓和了点：“受不了就去窗口透口气，别硬撑，一会儿晕这儿了还得我给你做人工呼吸。”他知道怎么刺激她最有效。

“呸呸呸！谁要你做人工呼吸！”林洛洛果然被激得瞬间忘了害怕，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我好的很！我就是……就是发表一下感慨！我这叫富有同情心，不像你，铁石心肠！”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更加用力地举高了记录仪，对准哥哥手里的动作，嘴里还不忘小声嘀咕：“……而且你人工呼吸考核那次差点没过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松涛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懒得理她这点幼稚的报复，注意力重新回到那片糖纸上，将其放入证物袋，标签写得一丝不苟。“有功夫贫嘴，不如去看看技术队那边需不需要帮忙递东西。顺便学学人家是怎么从海量数据里挖线索的，别整天就知道咋咋呼呼。”他这话半是打发，半是提醒。他看得出严雪对技术队那边发现的重视，也希望洛洛能多接触学习核心侦查手段，而不是永远只做个外围记录员。

“我怎么就咋咋呼呼了！我这是活跃团队气氛！严姐都没说我！”林洛洛不服气地反驳，但声音却低了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技术队区域。看着那些同僚们紧盯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织的样子，看着严姐和吕主任围在那边凝重的侧脸，她眼底那点赌气的光芒渐渐被一种认真的向往取代。她确实不想只做个气氛组。

她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挪了过去，小声问一个正在筛选数据的年轻技术员：“那个……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递水、拿外卖、或者……帮你念念数据什么的？”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靠谱一点。

年轻技术员正忙得头晕眼花，闻言抬头，看到是组里那个活泼漂亮的实习生，倒是没拒绝，指了指旁边一叠刚打印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论坛用户Id列表：“喏，要不你帮我把这些Id和已知的失踪人口数据库做个初步比对？用旁边那台空闲电脑就行，数据库权限我开给你。眼睛放亮一点啊，可能有谐音或者拆分重组。”

“保证完成任务！”林洛洛像是接到了重大使命，立刻坐到电脑前，表情变得异常专注，手指略显生疏但无比认真地操作起来，暂时忘记了周遭那令人不适的氛围。

林松涛用眼角余光瞥见妹妹终于安静下来开始做正事，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继续自己的勘查。他在一堆啤酒罐里发现了一个被捏扁的、牌子相对少见的能量饮料罐子，罐口似乎有少许非正常的残留物。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单独封装。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堂妹发来的微信消息。

【哥！我发现一个Id！‘荒原孤狼’！和三个月前南区报失踪的一个网吧网管名字谐音，而且那个网管最后登录的游戏论坛Ip和这个加密论坛有个跳转节点重合！】文字后面跟着一个激动到旋转跳跃的猫咪表情包。

林松涛看着手机，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赞许。他快速回复：【把Id和失踪人口编号交叉标记，截图发给技术组负责人。做得不错。】

发完消息，他抬起头，正好看到林洛洛在那头因为得到了技术组负责人的一个点头肯定而兴奋地攥紧了小拳头，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这次不再是傻白甜的雀跃，而是带着一丝初尝专业成就感的喜悦。

林松涛收回目光，继续检查那个能量饮料罐，但紧绷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一瞬。

这对兄妹，一个依旧沉稳地扎根于物证细节，一个开始尝试触碰数据洪流，用各自的方式，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疴”之地，悄然生长。

而严雪，正站在吕木翰身边，听着他对那种可怕化合物的进一步分析，两人的侧脸在屏幕光线下同样凝重，仿佛两尊试图劈开黑暗的雕像。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年轻一代那细微却坚实的成长，但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力量，最终汇聚成刺向深渊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