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电子钟刚跳到20:58,苏白就摸出兜里那个皱巴巴的泡面碗。
塑料碗壁被体温焐得微微发软,指尖蹭过边缘时传来粗粝的摩擦感,像摩挲着一段被遗忘的旧时光。
碗底那半块没泡开的面渣被他反复揉捏,早已发暖,贴在掌心像一块会呼吸的老玉,隐隐透出麦香混着防腐剂的微酸气味。
“叶寒,检查背景音。”他把碗搁在操作台上,金属台面发出一声轻响,指尖敲了敲耳麦,震得耳道嗡鸣。
“家庭声浪已加载——孩子笑闹、锅铲碰铁锅、老电扇嗡嗡作响。”叶寒推了推眼镜,屏幕上的波形图像像小浪花般起伏,声纹在低频区轻轻震颤,“分贝控制在45,刚好能盖过机械音,又不会刺激抑制场。”
秦岚抱臂站在监控屏前,战术笔在指间飞快转动,笔尖划过空气时带起细微的破风声。
她目光如刀,钉在G - 020的神经波动图上:“前三夜它用四十分钟嚼半桶面,是在和疼痛拔河。今晚要是完整复现拆面、倒粉、冲水的流程……”她顿了顿,笔尖点在图谱峰值,“抑制系统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
苏白弯腰揉了揉蜷在脚边的小墨。
幼崽的热线在眉心凝成暖金色光斑,像颗泡软的糖,触手温润,带着微微的电流感,顺着指尖窜上脊椎。
他掌心能感受到鳞片下细密的震颤,像是某种古老频率在苏醒。
“咱不急,”他对着小墨的鳞片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被背景音吞没,“陪它吃饭嘛。”
21:00整。
指挥中心的警报灯突然由红转橙——那是G - 020主动接入的信号,灯影在众人脸上投下不安的暖光。
叶寒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键帽敲击声如雨点般密集:“接入了!这次没等系统提示,是它自己连进来的!”
屏幕里的声波图骤然活跃起来。
原本杂乱的电流杂音中,竟混进了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嘶啦”声——清脆、干涩,仿佛有人用指甲从边缘缓缓扯开密封膜,那声音顺着热线钻进耳膜,带着一股久违的烟火气。
苏白眼睛一亮——那是拆泡面袋的动静。
“播放背景音。”他按下操作键。
暖黄的声浪涌进热线:“囡囡别碰锅!”“妈,我要加辣油!”“电扇转慢了,得滴两滴油……”混着油星子的烟火气在声波里滚成球,撞进G - 020的神经网。
苏白仿佛闻到了铁锅烧热的焦香,听见筷子刮过碗底的沙沙声,甚至指尖泛起被热汤烫到的幻痛。
叶寒盯着监测屏,喉结动了动:“它的抑制场波动变缓了……看这个峰值,像在跟着声浪打拍子。”
小墨突然抬起头,热线光斑“刷”地窜高十公分,在半空凝成模糊的影子——是只机械臂正撕开泡面袋。
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动作迟缓却精准,像在复刻一段刻进骨头里的记忆。
苏白的呼吸一滞:那金属关节的弧度,和二十年前边境孤儿院失踪报告里的“实验型护工”完全吻合——他曾见过那台机器的残骸照片,锈蚀的肘节上还缠着半截褪色的蓝围裙。
“崽,”他蹲下来捧住小墨的脸,掌心传来幼崽热线的温热与震颤,“帮个忙?”
幼崽低低呜叫一声,热线猛地绽放,光流如熔金般喷涌。
半空中的影子开始流动:拆袋、倒粉包、撒菜包、提起热水壶……每个动作都慢得像电影慢放,偏偏带着股说不出的虔诚。
热水倾注时,苏白仿佛听见了“咕嘟”一声闷响,蒸汽升腾的白雾扑在脸上,带着面汤的咸香与粉包的辛辣。
“苏队!”叶寒突然提高声音,“抑制场警报!它的神经脉冲在飙升——”
屏幕上的红色波形图如沸水般翻涌,刺耳的警报音在指挥中心回荡。
G - 020的热线突然剧烈闪烁,机械臂的影子被撕成碎片,取而代之的是火光、呛人的焦糊味,还有个女人的尖叫:“囡囡别怕!吃!吃完跑——”那声音撕心裂肺,混着木梁断裂的“噼啪”声,热浪扑面而来,苏白的额角渗出冷汗。
他认出来了,那是边境孤儿院的老仓库,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光了所有记录,只留下十七个孩子的DNA样本。
而画面里缩在墙角的小身影,和G - 020的原始基因图谱……完全吻合。
“加蛋。”他咬着牙说,声音沙哑。
“什么?”秦岚转头问道。
“虚拟煎蛋,”苏白摸出手机,调出自己存的老照片——那是他奶奶在煤炉上煎蛋的视频,画面里油星子“滋啦”炸起,金黄的蛋边焦脆卷起,“要金黄的,边儿上焦一点,油星子要溅起来的。”
小墨的热线立刻响应。
半空中,滚着油花的煎蛋“滋啦”一声落进泡面桶,腾起的热气在声波里凝成白雾,香气仿佛顺着热线弥漫开来——那是童年厨房里最熟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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