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祠内的空气,因那包被调换的御药和泥地上“小心”二字,而凝滞如冰。李致贤握着微凉的瓷瓶,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宫廷深处的森严与那位神秘“龙孙”拒人千里的冷漠。赵干侍立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李致贤的思绪,也怕触动了这暗夜中无处不在的危机。
“小心……”李致贤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是警告,亦是提醒。来自那个纯黑面具客,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茂儿爷的态度。他们知晓他的善意,却不接受,反而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和模糊的警示来划清界限。这非但没有打消李致贤的念头,反而让他更加确信,茂儿爷及其背后的力量,所图甚大,其警惕性也高到了极致。
“此地不宜久留。”李致贤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张世荣一击不成,虽会暂时收敛,但其眼线必定遍布全城。此处虽隐秘,也非万全之地。”
他迅速做出安排,让赵干带着那名受伤的亲随以及部分人手,乔装分散,潜回中枢令衙门,做出他早已安然返回的假象,以迷惑可能的监视。而他自己,则只带着另外两名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的亲随,准备转移到另一处更为隐蔽的安全屋。
雨势渐歇,夜色却愈发深沉。李致贤换上了一身寻常商贾的深蓝色棉袍,用斗篷遮住大半面容,在两名亲随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破败的河伯祠,如同水滴汇入溪流,融入京城纵横交错的巷道之中。
他们专挑僻静无人的小路行走,避开主干道和巡夜的兵丁。夜风带着雨后的湿润和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李致贤心头的沉重与纷乱。茂儿爷的伤势、那包御药、张世荣的杀机、太子旧案的迷雾……种种线索与危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在经过一条靠近旧城区边缘、异常狭窄昏暗的死胡同时,走在前方探路的亲随突然停下了脚步,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李致贤心头一凛,立刻与另一名亲随隐身在墙角的阴影里。他顺着那名亲随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胡同尽头,那扇原本应该锁死的、通往一间废弃织坊后院的小木门,此刻竟然虚掩着一条缝隙。门扉上,沾着些许尚未干涸的、在微弱星光下呈现暗褐色的痕迹——是血迹!
而且,是新鲜的血迹!
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掠过李致贤的脑海。茂儿爷受伤不轻,旧城区虽是他的地盘,但张世荣必然也加紧了搜查,他未必敢,也未必能轻易找到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这处位于旧城区边缘、早已废弃的织坊,或许正是一个临时选择的栖身之所!
李致贤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是避开,还是……?
他看了一眼身边两名紧张戒备的亲随,又看了看那扇虚掩的、透着危险与未知的木门。今夜荒冢坡,茂儿爷救了他一命。于情于理,他不能装作没看见。而且,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打破僵局,与对方进行第一次真正对话的机会!
风险巨大。对方态度不明,且身受重伤的野兽往往最为危险。但机遇同样诱人。
“你们在此警戒,没有我的信号,不得入内。”李致贤压低声音,对两名亲随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大人!太危险了!”亲随急道。
“执行命令。”李致贤不再多言,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闪身而入。
院内杂草丛生,堆放着腐朽的织机和破烂的箩筐,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正对着院子的,是几间塌了半边的破屋,唯有最角落的一间,似乎还勉强保持着完整,窗户被破烂的草席遮挡着,缝隙中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的光亮。
李致贤放轻脚步,如同猫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间屋子。他停在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他抬起手,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轻轻叩响了门扉,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屋内的喘息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瞬间降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股冰冷的、带着杀意的警惕,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中渗透出来。
良久,就在李致贤以为对方不会回应,准备再次开口时,里面传来了那个他已然熟悉的、因伤痛而更加沙哑低沉的声音:
“……进来。”
李致贤推门而入。
屋内空间狭小,只有一张破桌和一铺歪斜的土炕。桌上放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灯焰微小而稳定,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炕沿,正动作有些僵硬地试图重新包扎左肩的伤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破损的黑色夜行衣,猫鹰面具也未曾取下,只是卸下了一只袖子,露出精壮却此刻布满了新旧伤痕、尤其是左肩那道狰狞伤口的手臂。地上,散落着沾满血迹的旧布条,和那个李致贤无比熟悉的、来自御药房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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