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刑部大牢戊字区如同墓穴般死寂。李致贤靠着冰冷的墙壁,并未入睡。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耳廓微动,仔细捕捉着外面走廊上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王五偷偷送来的食物和水让他维持着基本的体力,也让他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但他深知,这点善意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被张世荣的狂风暴雨吹灭。
“哐当——”
远处传来铁门开启的沉重声响,夹杂着几句模糊的呵斥和杂乱的脚步声。这声音不同于寻常的巡逻或换防,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喧嚣和压迫感。李致贤的心猛地一沉,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牢房门外。火把的光芒将几条扭曲的人影投映在铁窗上,显得格外狰狞。锁链哗啦作响,铁门被粗暴地推开,刺眼的光线涌入,让李致贤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门口站着三个人。领头的是个面色阴鸷、穿着刑部司狱官服的中年人,李致贤认得他,是张世荣的一个远房外甥,名叫苟敬。他身后跟着两名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狱卒,手里提着皮鞭、水火棍等刑具,眼神凶恶,如同盯着猎物的恶犬。
“李大人,”苟敬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这大牢里的滋味,不好受吧?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有些话,想问问大人,还请大人行个方便,也省得彼此麻烦。”
李致贤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草屑,神色平静无波:“苟司狱想问什么,但说无妨。李某定然知无不言。”
“好!爽快!”苟敬假意赞了一声,踱步进来,阴冷的目光在狭小的牢房里扫视了一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关于那江洋大盗‘茂儿爷’……有人看见,李大人与他过往甚密,甚至多次私下会面。不知李大人,对此作何解释啊?”
果然是这件事。李致贤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愤慨:“苟司狱此言从何说起?本官奉旨查案,追缉茂儿爷乃分内之职,何来‘过往甚密’、‘私下会面’之说?此等污蔑,可有凭证?”
“凭证?”苟敬嗤笑一声,“李大人,到了这地方,还要嘴硬吗?那茂儿爷为何屡次能在官府围捕中逃脱?为何他盗窃的财物,有些竟流向了与李大人有旧的静水县?还有,上次在旧城,李大人遇险,为何偏偏是那茂儿爷现身相救?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每问一句,便逼近一步,语气也愈发凌厉,试图用气势压倒李致贤。
李致贤寸步不让,目光直视苟敬,声音沉稳有力:“苟司狱办案,全靠臆测和巧合吗?茂儿爷狡猾,逃脱是其本事;赃物流向,需查证具体渠道,岂可凭空牵连?至于旧城相救……本官亦觉蹊跷,或许那贼子别有用心,欲嫁祸于本官,亦未可知!尔等不去追查真凶,反倒在此构陷忠良,是何道理?!”
“巧舌如簧!”苟敬被他驳得恼羞成怒,脸色一沉,“看来李大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给我请李大人好好‘回忆回忆’!”
他身后那两名狱卒狞笑着上前,一人抖开皮鞭,另一人则拿出了几根细长的竹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惊慌的喊声:“苟……苟司狱!不好了!出大事了!”
众人皆是一愣。只见一个低级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慌什么!成何体统!”苟敬不满地呵斥。
那狱卒也顾不上许多,凑到苟敬耳边,压低声音急速说道:“司狱,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百姓!把……把刑部门口给堵了!”
“什么?”苟敬一怔,“百姓堵门?所为何事?”
“他们……他们举着状纸,喊着……喊着要刑部严惩贪官,还……还李大人清白!”
“混账!”苟敬又惊又怒,“哪个李大人?哪里来的刁民?!”
“就是……就是里面这位李大人啊!”狱卒哭丧着脸,“人越聚越多,说什么……张阁老家的大公子强占了他家的田产,逼死了他老爹,求李大人做主……还有人说……说张阁老纵容手下,贪墨了修河堤的银子,导致他们家乡发大水……现在群情激愤,崔尚书都被惊动了!”
这番话声音虽低,但在寂静的牢房里,李致贤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巨震,随即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赵茂!一定是赵茂开始行动了!他不仅发动了舆论,竟然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组织起了民众到刑部门前请愿!这效率,这手段,果然不愧是能搅动京城的“茂儿爷”!
苟敬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奉命来给李致贤上手段,就是为了坐实“勾结匪类”的罪名,没想到罪名还没坐实,外面却先闹起了针对张阁老的民变!这要是处理不好,别说整治李致贤了,连他自己都可能被卷入旋涡。
“妈的!”苟敬低声骂了一句,狠狠瞪了李致贤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他知道,今天这刑是上不成了。外面民情汹涌,崔尚书必然压力巨大,此时若李致贤在刑部大牢里出了什么“意外”,那刑部上下都脱不了干系,张阁老也会更加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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