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音号的引擎声里混进了新的节奏时,苏晓正对着星图上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出神。太阳系边缘的防御网在屏幕上闪烁着淡金色的光带,那些原本用于警戒的能量屏障,此刻正随着第一声波的频率微微震颤,像层被风吹动的薄纱。
“还有三个地球时进入近地轨道。”林恩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划出一道弧线,星图突然放大,地球的轮廓清晰到能看见亚马逊雨林的绿色褶皱,“联盟发来了最新航线——他们把同步轨道上的空间站改造成了临时音波站,所有古谐律者文物的光带都在往那里汇聚。”
苏晓腕间的光纹突然泛起涟漪。她能清晰地“听”到来自地球的声音:青藏高原上转经筒的嗡鸣与纽约街头的爵士乐在平流层相遇,撒哈拉的驼铃声穿过印度洋,和菲律宾的海浪声撞在一起,最后所有声音都朝着同步轨道的方向涌去,像条奔涌的声河。
“老院长说,地球的基础音轨已经编到第三乐章了。”林恩调出一段实时传输的频谱图,屏幕上跳动的彩色波形里,有段琥珀色的波纹格外显眼,“这是七十年代的磁带杂音,他们把冷战时期的防空警报声混进去了,现在听起来像段低沉的贝斯。”
苏晓忍不住笑出声。她想起祖母留下的那台老式录音机,磁带卡壳时会发出沙沙的杂音,祖母总说那是时间在唱歌。此刻那段琥珀色的波纹里,确实藏着某种温柔的震颤,像是把尖锐的警报声磨成了圆润的颗粒,和孩童的笑声粘在一起,成了奇妙的和弦。
舰船穿过月球的阴影时,通讯器突然亮起。屏幕上弹出的不是联盟星站的标识,而是串熟悉的编号——那是苏晓在地球音乐学院的学生卡号码。画面亮起的瞬间,她看见的不是预想中的教室,而是片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操场,十几个孩子正围着架旧钢琴唱歌,钢琴漆皮剥落的琴盖上,摆着支用3D打印技术复刻的风鸣笛模型。
“苏老师!”最前排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模型大喊,她的门牙缺了颗,说话漏风的样子像极了泽尔星系那个瘦小的孩子,“我们把您讲的宇宙故事编成歌啦!”
钢琴声突然响起,断断续续的,带着孩子特有的笨拙。苏晓却瞬间听出了其中的门道:那段旋律里有泽尔骨笛的转音,有卡里编钟的节奏,甚至有段模仿舰船引擎的低音,最后收尾时,十几个童声突然齐唱,调子赫然是她在锻音号上哼的那段引擎旋律。
腕间的光纹骤然发烫。苏晓看着孩子们身后的教学楼,墙面上原本斑驳的涂鸦被新的彩绘覆盖:左边是靛蓝色皮肤的泽尔人吹着骨笛,右边是卡里人敲响编钟,中间站着个举着风鸣笛的女孩,裙摆上缀满了星星——那是孩子们根据她的描述画的自己。
“音乐系的教授把第一声波的频谱转换成了乐谱。”画面突然切换,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苏晓的导师,他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眼角的笑纹里却闪着光,“现在幼儿园都在教这个,说这是宇宙的ABC。”
林恩在这时轻敲控制台。屏幕右侧弹出组数据,显示地球的声纹覆盖范围正在以每天百分之七的速度扩大。最外层的同步轨道上,空间站的穹顶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共鸣腔,古谐律者的文物光带在那里交织成网,把收集到的声音源源不断地输向宇宙,像个永不疲倦的广播台。
“他们甚至给不同的声音分了声部。”他指着段跃动的绿色波形,“这是亚马逊雨林的鸟鸣,被分到了高音部;深海里的鲸歌是中音,城市的噪音成了低音,最后混在一起……”
“像支没有指挥的交响乐。”苏晓接过他的话,指尖在屏幕上划过那些交错的波形。她忽然想起艾利帛书上的插画:古谐律者们围坐在篝火旁,有人敲着石头,有人吹着骨笛,有人只是拍手,明明杂乱无章,却奇异地和谐。
锻音号进入近地轨道时,苏晓才真正看清那座空间站的模样。它像个悬浮的巨大万花筒,表面镶嵌着无数块透明的共振板,每块板子上都流动着不同的声纹——她甚至能认出其中块板子上的波纹,那是三年前她在地球音乐学院的琴房里,弹错了七个音符的《月光奏鸣曲》。
“老院长在对接通道等我们。”林恩操控舰船缓缓靠近,对接舱门打开的瞬间,股熟悉的气息涌了进来——那是图书馆特有的旧书味,混着老院长泡的薄荷茶香气,苏晓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风鸣笛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味道。
老院长站在通道尽头,胸前的勋章在光带映照下闪闪发亮。他手里捧着个半旧的木盒,盒子打开的瞬间,苏晓看见里面躺着支磨损严重的竹笛,笛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名字,那是她十岁时的笔迹。
“你母亲留下的。”老院长把木盒递给她,声音有些沙哑,“她说等你真正明白音乐是什么的时候,再交给你。”
苏晓的指尖触到竹笛的瞬间,腕间的光纹突然暴涨。金色的音波沿着竹笛的纹路蔓延,那些磨损的缺口处渗出柔和的光流,在笛身上织成新的图案:那是锻音号穿越星云的轨迹,旁边缀着泽尔孩童的笑脸和卡里编钟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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