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峰废墟边缘,一处临时搭建的简陋竹屋内。
这里远离了核心爆炸区,空气中的焦糊与血腥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断壁残垣间顽强钻出的野草散发出的微苦清香。竹屋极小,仅容一榻一桌一椅,是青霜长老特意为苏清雪安排的暂时栖身之所。此刻,她正独坐桌前,窗外天色阴沉,灰蒙蒙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会落下倾盆大雨,一如她此刻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的心境。
指尖冰凉,触碰到桌上一枚不起眼的、通体墨黑的玉简。它没有灵光流转,没有特殊纹饰,平凡得如同路边石子,但苏清雪知道,这枚由家族秘法炼制的“传讯玉简”,承载着足以将她彻底压垮的重量。昨夜,当药峰的火光终于熄灭,当陆小七抱着苏醒的白小桃、伙伴们劫后重生的欢呼声隐隐传来时,这枚玉简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枕边,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玉简。
瞬间,一股冰冷、威严、不带丝毫情感波动,如同千年寒冰淬炼而成的意念,直接在她识海中炸响:
“苏清雪!林风叛乱,你身为家族在丹霞宗之眼,竟坐视不理?更与叛党余孽陆小七等人过从甚密,行迹可疑!限你即刻启程返回家族述职,解释你之失职与行径!若违此令,家族将视你为叛徒,后果自负!”
意念戛然而止,只留下识海中嗡嗡的回响和心脏被狠狠攥紧的剧痛。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神经。家族……那个生她养她,用无数训诫、使命、荣耀将她塑造出来的地方,此刻却只传递着**裸的质问、命令和威胁。
“述职?”苏清雪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回去,就是将自己置于家族的审判台上。她未能阻止林风,这是失职;她与陆小七等人并肩作战,这是“行迹可疑”;她折断了家族令牌,这是大逆不道!等待她的,绝不会是温和的询问,而是最严苛的审查,最残酷的惩罚。轻则修为被废,囚禁终生;重则……被家族当作弃子,清除掉所有可能泄露的秘密。甚至,为了向某些势力交代,她可能会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呜咽着穿过竹林的缝隙,如同鬼魅的低语。苏清雪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药峰火光冲天,陆小七浑身浴血,却死死护住白小桃和丹药,嘶吼着“守住这里!”;铁柱沉默地扛起倒塌的梁柱,用厚实的脊背为受伤弟子挡住飞溅的碎石;楚千雪身形如电,在混乱中精准地击溃一个又一个趁乱作乱的残余爪牙,冰冷的剑光下,是她同样冰冷却坚定的守护。
还有陆小七……那个被林风污蔑为“组织核心”,被无数怀疑目光包围的青年。在白小桃昏迷不醒的日子里,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无视外界的流言蜚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体内那霸道而神秘的混沌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溪流,一点一滴地温养着白小桃枯竭的生机。他专注的侧脸,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执着,他身上那股在绝境中依旧燃烧的、近乎固执的守护信念……这一切,都像滚烫的烙印,深深烙在她的心上。
一边是血脉相连、刻入骨髓的家族使命和冰冷忠诚,那是她前半生的全部意义。另一边,是生死与共、用热血和信任铸就的伙伴情谊,是那个在黑暗中始终向她伸出手、给予她从未有过的温暖与信任的青年,更是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被唤醒的、对“守护”与“真实”的渴望。
回去?回到那个只有冰冷规则和利用价值的地方,成为家族棋盘上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留下?意味着彻底背叛家族,成为家族追杀的叛徒,将整个苏家的怒火引向自己,甚至可能牵连到……陆小七和丹霞宗。
巨大的痛苦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着她的灵魂。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桌角才勉强站稳。竹屋的阴影仿佛化作了无数双家族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她,无声地控诉着她的“背叛”。而窗外,药峰废墟上那些忙碌的身影,那些劫后余生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又像一团团温暖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犹豫。
一夜无眠。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穿透竹窗缝隙,照亮桌上那枚墨黑的玉简时,苏清雪的眼神,终于从彻夜的迷茫、痛苦、挣扎,沉淀为一种近乎透明的清明,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拿起玉简,指尖灵力再次注入。这一次,不再是被动接收,而是主动复制。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玉简中那冰冷威严的意念被完整地复制到另一枚普通的空白玉简上。然后,她走到屋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炭盆。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枚承载着家族命令的墨黑玉简投入炭盆!
“嗤——”
玉简接触到炭火,没有爆炸,没有灵光,只是发出一声轻微的悲鸣,随即迅速融化、变形,最终化作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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