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峰,废墟之上。
天色是浑浊的铅灰,仿佛被昨夜那场焚天大火熏染过,沉沉地压在丹霞宗所有人的心头。风卷过药峰之巅,不再是往日携带着百草清香的和煦,而是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焦糊、血腥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灼烧后的刺鼻气息。这气息钻入鼻腔,沉甸甸地坠在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铁屑。
陆小七站在药峰主楼——曾经的“百草阁”前。此刻,这里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断壁残垣。曾经巍峨高耸、丹气氤氲的楼阁,如今只剩下半截焦黑的骨架,巨大的裂痕如同被巨兽利爪撕裂的伤口,狰狞地爬满每一寸曾经坚不可摧的石墙。破碎的琉璃瓦片像被碾碎的星辰,散落一地,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而破碎的光。地面被炸开数个深不见底的巨坑,边缘焦黑龟裂,残留着火焰舔舐后的恐怖痕迹。坑底和废墟缝隙间,暗红凝固的血迹如同泼洒的劣质朱砂,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弟子们清理废墟时发出的、压抑而沉闷的声响。铁锹铲过碎石瓦砾的刮擦声,木杠抬起沉重石料的吱呀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极力压抑的、低低的啜泣。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艰难,仿佛不是在清理瓦砾,而是在翻动埋葬着同门尸骨的坟茔。
陆小七卷着袖口,露出沾满灰烬和泥污的手臂。他正和铁柱一起,合力撬开一块半人高的焦黑石板。石板下,是曾经存放低阶疗伤丹药的区域。他动作沉稳,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在每一块被翻开的碎石、每一片烧焦的木屑中仔细搜寻。他在找线索,任何能指向林风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蛛丝马迹,任何能解释那诡异邪功来源的碎片。
“嘿!”铁柱低吼一声,青筋暴起,石板终于被撬开一条缝隙。一股更加浓烈的焦臭和药草焚烧后的怪味扑面而来。陆小七立刻俯身,不顾灰尘,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焦黑的东西,他皱眉,用力扯出来——是半本被烧得只剩三分之一、字迹模糊不清的丹方手札。他快速翻检,除了些寻常的炼丹记录,并无异常。失望之余,他并未放弃,继续在石板下的灰烬中拨弄。
“小七哥,歇会儿吧,你从昨晚就没合眼。”楚千雪端着一碗粗茶走过来,她的脸色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如冰。她看着陆小七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沾满污迹的脸庞,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身上那件素白的弟子袍沾染了点点暗红,那是昨夜战斗时溅上的血迹。
“不碍事。”陆小七摇摇头,接过茶碗,仰头灌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暖意,“这里可能有线索。林风他们,目标很明确,就是丹房的核心区域。”他指了指废墟深处,那里是存放高阶丹药和部分毒源的地方,也是昨夜战斗最激烈、破坏最彻底的区域。
楚千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沉默片刻,也蹲下身,帮忙在灰烬中翻找。她的动作细致而高效,像是在搜寻最珍贵的猎物。
不远处,苏清雪正和几名女弟子一起,小心翼翼地用白布覆盖一具具被抬出来的、残缺不全的遗体。她的动作轻柔而肃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审视的眸子深处,此刻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恸与愤怒。当白布覆上一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时,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死死攥紧,指节泛白。她没有哭,只是挺直了脊背,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去承受这份沉重。陆小七的目光扫过她,心中微沉。苏清雪的沉默,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心碎。
废墟清理在压抑的气氛中持续进行。哀悼是沉默的,如同药峰上空那片挥之不去的阴云。
戒律堂,临时驻地。
这里原本是药峰一处存放药材的偏殿,如今被紧急改造成了审讯和议事之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几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鬼魅。
陆小七、楚千雪、苏清雪被青霜长老临时召来,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戒律堂的执法弟子们对几名被俘的林风爪牙进行审问。
被审问者共有三人。两人被粗大的玄铁锁链捆在特制的石柱上,神志似乎还算清醒,但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另一人则被单独关在一个由符文锁链缠绕的木笼里,他披头散发,浑身污秽,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毫无意义地喃喃自语,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显然神志已被某种力量彻底摧毁。
“说!林风背后,那个‘大人’是谁?‘组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负责审问的戒律堂执事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手中捏着一枚闪烁着寒光的审讯锥,锥尖离其中一名清醒爪牙的眉心只有寸许距离。
那名弟子浑身筛糠般抖动着,牙齿咯咯作响,脸色惨白如纸:“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大人…大人说…说我们是…是‘净化’的火种…是…是迎接…迎接新纪元的…祭品…”他语无伦次,声音破碎,充满了恐惧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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