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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
地下厂房内，喧嚣早已退潮，只剩下一种近乎信仰的安静。
上千名战士撤离后，巨大的空间显得有些空旷。
林川、周平、钱秉文，以及几十位顶尖的老师傅和专家，他们没有离去。
他们围着那归位的庞大机组，如同守护着新降生神只的信徒，眼神里全是痴迷和狂热。
“总工，转轮和主轴已经完美对接。”
电气专家组的组长张云初走上前来，这位德国西门子的海归专家，此刻看向林川的眼神，只剩下纯粹的敬佩和求知。
“下一步，是不是该安装发电机的定子和转子了？”
“对，安装发电机。”
林川点头，绕着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基座走了一圈，手里的粉笔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画出分割线。
“定子部分，分解成四块，用老办法吊装合拢，难度不大。”
“关键是转子。”
他指向旁边一个同样庞大的钢铁怪物，那是由巨大的主轴和无数磁极线圈组成的、重达数吨的发电机转子。
“它的安装精度要求更高。”
“必须和定子保持绝对均匀的空气间隙，误差不能超过一毫米。”
林川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否则高速旋转起来，转子和定子就会‘扫膛’，轻则设备报废，重则机毁人亡。”
这几句话，让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又被狠狠地攥紧。
“这……比在头发丝上刻字还难啊！”一个老师傅咂了咂嘴，满脸愁容。
“总工，还是用‘拔河’的法子？”王涛问。
“办法还是那个办法。”林川笑了笑，目光投向张云初，“但得加点料。”
“张工，你们项目组的‘玻璃纤维布’，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
张云初如梦方醒，连忙让助手抬来一个沉重的木箱。
箱子打开，一卷卷泛着淡黄色光泽、如同金属绸缎般的布料，整齐地码放在里面。
“这就是……用石头织成的布？”
闻讯赶来的李云龙，好奇地凑上去，伸手摸了一把，脸上满是惊奇。
“嘿，还挺滑溜，就是有点硬。这玩意儿真能当电线外头的皮用？”
“李团长，这不是电线皮！”
张云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展开一截布料，对着灯光，布料反射着点点辉光。
“这是我们发电机的‘金钟罩、铁布衫’！”
“它的绝缘性能，比鬼子最好的绝缘材料好上几十倍！用它把咱们的线圈一层层包起来，别说几千伏的电压，就是几万伏的雷劈下来，也别想把它打穿！”
李云龙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懂什么电压电流，但他听懂了“雷劈不穿”这四个字，当即竖起大拇指。
“厉害！林老弟手底下，就没一个孬的！连石头都能玩出花来！”
林川没理会李云龙的吹捧，他拿起一卷玻璃纤维布，递给周平。
“周顾问，接下来是你的活了。”
“用它，配合我们自己炼的绝缘漆，把所有线圈接头、定子和转子的关键部位，全部重新进行绝缘处理。”
“我要双重保险，不，是三重保险！”
“我要确保这台发电机，在任何极端情况下，都不会出一点问题！”
“保证完成任务！”周平顾问庄重地接过那卷布，像接过了军令状。
接下来的两天，地下厂房变成了一座最精密的外科手术室。
发电机巨大的定子被分解、吊装、合拢。
老师傅们用自制的“玻璃纤维绝缘布”，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每一个铜线接头，刷上厚厚的绝缘漆，再用大功率的烘烤灯进行固化。
李云龙这个大老粗也难得地安静下来，搬了张小马扎，就蹲在旁边看。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电路图，但他能看到那些专家和老师傅们脸上那种专注到忘我的神情。
他心里清楚，这些人，正在用他们的双手，为这片贫瘠的土地，创造一个全新的未来。
而他李云龙，就是这个未来的守护者。
两天后，总装进入最后的环节——转子吊装。
还是同样的“大军拔河”战术，还是那上千名挥汗如雨的工程兵战士。
这一次，所有人的动作都更加小心翼翼，指挥员的口号声也压低了许多。
巨大的转子，在钢缆的牵引下，缓缓地、平稳地，被吊装进定子那巨大的环抱之中。
“间隙检测！”周平顾问的声音带着颤音。
几名技术员拿着特制的长杆塞尺，从不同角度，小心翼翼地探入定子和转子之间那狭窄的缝隙。
“报告！三点钟方向，间隙1.0毫米！”
“报告！九点钟方向，间隙1.0毫米！”
“报告！十二点钟方向，间隙1.0毫米！”
“报告！六点钟方向……间隙1.0毫米！”
当最后一个报告声落下，厂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压抑到极点的狂喜轰然爆发！
成功了！
精度完美！
水电站的“心脏”，终于完整地组装完毕！
“总工！可以进行最后的封盖和注水测试了！”周平跑到林川面前，声音都变了调。
“不急。”
林川却摆了摆手，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投向厂房之外，那座高达七十米的混凝土大坝。
“通知王建业，大坝，开始蓄水。”
命令传下，整个工地再次沸腾。
大坝下游，厚重的钢制泄洪闸门缓缓关闭。
上游，奔腾了千百年的河水，第一次被这道横亘在山谷间的钢铁长城拦住了去路。
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浑浊的河水拍打着灰色的坝体，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巨兽在不甘地咆哮。
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坝上，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
李云龙、陈更、王建业……这些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铁血汉子，此刻手心里全是汗。
他们怕，怕这看似坚不可摧的大坝，会在狂暴的自然之力面前，出现一丝裂纹。
林川站在大坝正中央，面色平静。
他脚下这座大坝，每一方混凝土的标号，每一根钢筋的排布，都源于他的大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坚固。
时间流逝。
水位越来越高。
水压越来越大。
一天。
两天。
三天。
三天后，大坝上游，一个碧波荡漾的巨大人工湖已经形成。
咆哮的河水，变得温顺而平静。
而那座七十米高的大坝，在承受了数千万吨水压的冲击后，沉默地矗立着。
它的灰色坝体上，没有一丝渗水的痕迹。
“成功了……大坝扛住了！”
王建业这位铁塔般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混着尘土淌下。
四万工程兵，几个月的浴血奋战，值了！
“老伙计，别哭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李云龙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嘴上在笑，但眼眶也红了。
“林总工。”陈更旅长走到林川身边，声音有些沙哑。
“接下来，该我们见证奇迹了。”
林川点头，转身，走向地下厂房。
厂房内，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巨大的引水钢管，连接着水轮机。
发电机输出的粗大电缆，如黑色的巨蟒，延伸向几十公里外的兵工厂和生活区。
林川、陈更、李云龙、周平、钱秉文……
所有核心人员，都聚集在主控室里。
墙上的配电板上布满了各种开关和仪表。
最中央的，是一个巨大的、红色的闸刀开关。
“报告总工，一号机组所有参数正常，请求开启引水阀门！”
“报告总工，电网线路检查完毕，随时可以合闸！”
一道道报告声，在安静的主控室里响起。
林川深吸一口气，走到主控台前，拿起了电话。
“开启引水阀门。”
命令下达。
几十米深的地下，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阀门，在几名战士的合力转动下，缓缓开启。
轰——！
一股沉闷如雷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是被束缚了数日的水龙，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引水钢管，狠狠撞向水轮机的叶片！
整个地下厂房，都开始轻微地震动。
主控室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那股磅礴巨力！
“转……转起来了！”
周平顾问死死盯着仪表盘，那根代表着转速的指针，开始缓缓地、却坚定不移地向上攀升！
一百转！
五百转！
一千转！
最终，指针稳稳地停在了额定转速的刻度上！
呜——
一阵低沉而雄浑的嗡鸣声，响彻整个厂房。
那是水电站的心脏，在发出它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啼哭！
“电压稳定！”
“频率正常！”
张云初的声音带着哭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川身上。
林川走到那巨大的红色闸刀开关前，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冰冷的闸柄。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激动的、期待的、狂热的脸庞。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拉！
“合闸！”
“咔——轰！”
巨大的铜质闸刀，狠狠地砸进卡槽，迸发出一蓬耀眼的电火花！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主控室里，那盏由小型柴油发电机供电、忽明忽暗的灯泡，猛地一暗！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这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这黑暗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下一刻，光！
无穷无尽，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粹、稳定、耀眼的白光，轰然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