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劲。”
赵刚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穿透炮声的余韵,稳稳地扎在空气里。
“这炮,是国之利器,是咱们打鬼子的倚仗。”
“我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也知道它的分量。”
李云龙一听,心里那点得意几乎要从毛孔里溢出来。
看吧,秀才就是秀才,一看到真家伙就懵了。
“至于摆弄……”赵刚坦然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我没学过,隔行如隔山,这是技术活,得让专业的人来。”
“哈哈!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
李云龙终于找到宣泄口,放声大笑,觉得总算扳回一城。
“赵政委,你看到了吧?在我们这儿,光会耍嘴皮子没用!”
“能上阵杀敌,能摆弄这些铁疙瘩的,才是爷!”
“你那些之乎者也,在战场上,连个屁都顶不上!”
赵刚没有反驳。
他的目光越过李云龙,静静地投向那些正在清理炮膛、装填炮弹的炮兵们。
战士们个个身强体壮,动作麻利,眼神里是那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悍勇。
但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脸上是风霜刻下的沟壑,一看就是刚从田埂里走出来的庄稼汉。
“李团长,”赵刚突然开口。
“我们的炮兵,都是好样的。”
“但是,我有个问题。”
“有屁快放!”李云龙还在兴头上,心情极好。
“我刚才粗略看了一下。”
赵刚的声音很平。
“咱们这一个炮兵班,十来个战士,除了那个带头的班长,好像没有一个认识字的吧?”
李云龙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随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认识字有啥用?能当饭吃?”
“他们只要会开炮,会听命令就成!”
“老子要的是能打仗的兵,不是一群会写酸诗的秀才!”
赵刚的追问紧随而至,开始层层剖解。
“那炮弹箱上的‘榴弹’、‘穿甲弹’字样呢?”
“炮身上密密麻麻的标尺刻度呢?”
“还有林总工亲自编写,反复强调要人手一册的《简易射击诸元手册》呢?”
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丝毫火气,却让李云龙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们不认识字,怎么计算弹道?”
“怎么根据不同的目标、不同的距离,选择最合适的炮弹和引信?”
“难道,就永远靠炮长一个人用嘴喊,用那点老经验去估算吗?”
赵刚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在李云龙最不愿承认的痛处上。
周德胜跟他抱怨过不止一次了。
新炮是好,可太金贵,太复杂。
炮身上那些跟蚂蚁爬似的刻度,还有林总工那本跟天书一样的册子,底下的兵蛋子们根本看不懂。
每次开炮,都全靠他和几个连排长心算口算,效率低不说,一紧张还容易出错。
这仗要是打得顺还好,一旦陷入焦灼,炮弹打出去就跟扔银元没两样,听着响,打不准!
“这……”
李云龙挠了挠后脑勺,想嘴硬,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李团长,时代变了。”
赵刚的语气骤然严肃。
“林总工给我们带来的,不光是这些能轰碎鬼子脑壳的武器,更是一种全新的战争理念。”
“未来的战争,是科学的战争,是技术的战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的士兵,如果连最基本的字都不认识,连最简单的加减乘除都不会,那我们手里这些先进的武器,就永远发挥不出它们百分之百的威力!”
“给一个不识字的兵一把‘八一式’,他最多当成一把打得快点的汉阳造来用!”
“给一个不懂弹道的炮手一门德式步兵炮,他打出去的也就是个听响的大号二踢脚!”
“我们不能让林总工和兵工厂几千名同志没日没夜流的血汗,最后就浪费在我们士兵的愚昧上!”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云龙的心口。
他彻底沉默了。
他是个粗人,但他不傻。
他比谁都清楚,赵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娘的扎心窝子的事实。
他亲眼见过林川怎么用几张图纸和一把计算尺,就把鬼子一个联队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也听丁伟那小子吹过牛,说要是指挥“喀秋莎”那种玩意儿,手底下没几个会打算盘的兵,根本不行。
自己一直沉浸在新武器带来的狂喜里,却忽略了,使用这些武器的人。
还是那群朴实的,几乎没摸过笔杆子的农民子弟。
“那……那你说咋办?”
李云龙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那是一种被戳破了皇帝新衣后的茫然,他第一次用商量的口吻问赵刚。
“很简单。”
赵刚眼中精光一闪,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在全团,立刻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
“从今天开始,每天拿出两个小时,雷打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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