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火权舆 第197章 铁钳与毒牙

伊特鲁的寒风，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凛冽，卷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正在艰难复苏的土地。

斛明月站在圣马丁要塞高耸的望台上，冰冷的金属栏杆在他掌心留下刺骨的寒意。

他身后，是那座扼守魔族本土与加斯庭地区唯一通道的雄关——圣马丁要塞。

这座饱经血火、几度易手的要塞，如今再一次回到了人类手中，斑驳的城墙上是新旧交替的伤疤，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凝视着对面魔族境内那片阴霾笼罩的土地——铁木拉罕要塞，魔族本土的第一壁垒，正与圣马丁要塞遥相对峙。

炎思衡的命令已经送达，字里行间透着决绝与紧迫。

命令清晰无比：收拢伊特鲁可用之兵，主动出击，向加洛林边境囤积重兵的阿尔峰镇及洛塞尔地区逼近，与主力形成东西对进的钳形攻势，合围歼灭瓦罗的魔族残部。

“主动出击……”斛明月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坚毅的面庞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不是怯战之人，在穆鲁斯城下的血战早已证明了他的勇毅。但身为将领，他必须考虑更多。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铁木拉罕要塞的方向。

那里魔族的旌旗隐约可见，一股令人不安的压抑感隔着漫长的距离隐隐传来。

汉尼拔会坐视加洛林陷落吗？

铁木拉罕的魔族守军到底有没有得到加斯庭的消息，会不会再次倾巢而出，进攻圣马丁要塞，从后方进攻北晋的薄弱点，试图重新打通这条连接本土与加斯庭的生命线？

“不能不留后手。”斛明月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做出了决定。

他转身，走下望台，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伊特鲁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动，但这一次，斛明月留下了整整一万精锐。其中五千，是他麾下最悍勇、经验最丰富的北晋老兵，被他亲自部署在圣马丁要塞。

“记住你们的任务！”斛明月对着留守的将领，声音斩钉截铁，“圣马丁要塞，不容有失！哪怕外面天塌地陷，只要这座要塞还在，魔族的本土援兵就无法大规模进入加斯庭！你们的背后，是正在进攻加洛林的联军主力，是整个加斯庭光复的希望！”

留守的将领重重捶胸，眼神坚定如铁：“将军放心！除非我等死绝，否则魔族休想踏进圣马丁要塞一步！”

安排妥当，斛明月心中稍安，但那份隐隐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

他率领着集结起来的三万军队，其中有两万是伊特鲁新整训的民兵，虽然士气高昂，但是战力还需要血与火的考验。

斛明月的剑锋直指加洛林边境。

他知道，自己必须快，必须在魔族可能做出反应之前，与主力会师，砸碎洛塞尔，和全军主力一起攻占加洛林！

与此同时，居鲁士境内，联军的洪流正以惊人的气势向南涌动。

炎思衡的战略意图清晰而凶狠。

在埃尔芬瓦尔德短暂休整后，联军主力一分为三，如同三支离弦的重箭，射向加洛林腹地！

左路，由居鲁士大元帅鲁登道夫亲自率领，麾下是四万历经复国战火淬炼的居鲁士子弟兵。

他们熟悉这片土地，胸膛里燃烧着复仇的怒火，目标是加洛林东北部区域，负责扫清外围，切断洛塞尔与加洛林腹地的联系，并最终与斛明月部会合。

中路，是联军绝对的核心，炎思衡亲自坐镇。

高孝伏、耿弇、邓禹三员虎将，统领三万北晋主力。他们的目标明确——直插加洛林心脏，以最快的速度摧毁任何敢于集结的抵抗力量，打乱魔族部署。

右路，则由张文远、张儁乂、贾文和这组老搭档指挥，同样是三万大军，以原北晋远征军为骨干，辅以部分居鲁士部队。他们的任务是横扫加洛林西北部，清除残余据点，保障主力侧翼，并伺机向洛塞尔方向施加压力。

三路大军，如同三把巨大的铁犁，誓要将加洛林这块魔族最后的西部堡垒犁庭扫穴，彻底绞杀其中的守军——瓦罗收拢的残兵败将，以及图尔维尔整合的加洛林军队。

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铁蹄踏碎冻土，扬起的尘烟遮天蔽日。

联军士气如虹，刚刚光复居鲁士，又阵斩卢库鲁斯的胜利，让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燃烧着自信与渴望。

他们相信，在炎思衡的指挥下，拿下空虚的加洛林，将如探囊取物！

炎思衡立马于中军帅旗之下，玄甲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行进的队伍，心中却并无丝毫放松。

他知道，汉尼拔绝非庸才，加洛林再空虚，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随着炎思衡的一声令下，三路大军开始分兵进军。

鲁登道夫率领的四万居鲁士大军，行进在加洛林东北部相对平坦的原野上。

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将清理掉沿途零星的抵抗，然后向洛塞尔方向稳步推进。

这位以严谨着称的老将，骑在战马上，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享受着故土光复带来的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要为居鲁士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要用魔族的血，洗刷这片土地曾经的耻辱。

然而，战争的变化，往往能超出最周密的计划。

就在鲁登道夫部队的前锋，即将抵达一处名为“灰谷”的低洼地带时，尖锐的警哨声骤然划破了行军队伍的喧嚣！

“敌袭！前方发现大规模敌军！”

斥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鲁登道夫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规模敌军？在这里？

加洛林境内，怎么可能还有敢于主动迎击的成建制魔族军队？难道是瓦罗疯了，敢离开洛塞尔要塞主动出击？

“全军止步！前军变阵，准备迎敌！”鲁登道夫的反应快如闪电，声音瞬间传遍全军。

训练有素的居鲁士士兵立刻从行军状态转为战斗阵型，长枪如林，盾牌并举，弓箭手迅速抢占侧翼的高地。

整个过程虽然因为突然而略显仓促，却依旧展现出了极强的纪律性。

几乎在同一时间，对面的地平线上，黑色的潮水汹涌而出！

那不是杂乱的仆从军，也不是士气低落的残兵败将！

那是军容严整、甲胄精良、杀气腾腾的魔族正规军！而且，看那旗帜和装备，绝非加洛林本土的守军！

“是魔族的援军！从旗帜上看，应该是魔族戴斯公国的贝利尔军团！还有法灭公国的军团！”有眼尖的军官发出了惊呼，声音中带着一丝骇然。

曾经驻守圣马丁要塞，对魔族军队了如指掌的鲁登道夫，此时的心脏猛地一沉。

皮洛士！赛多留！

他瞬间明白了。

这军队并不是瓦罗麾下，而是汉尼拔从北方战线派来的援军！

而且从这支军队的规模以及进军方向上看，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止是救援洛塞尔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会直接绕过加洛林，直接进攻伊特鲁！

“好一招围魏救赵！好狠的釜底抽薪！”鲁登道夫瞬间洞悉了对方的意图，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如果让这十万魔族精锐扑向防御相对空虚的伊特鲁，不止伊特鲁危险，整个联军将陷入重围！炎思衡的整个战略都将被彻底打乱！

不能放他们过去！

这个念头瞬间刻入了鲁登道夫的脑海。

他原本的任务是进攻、扫荡，但现在，任务必须立刻更改！

“传令！全军依托地形，构筑防御阵地！死守灰谷出口，绝不能让魔族前进一步！”鲁登道夫立即传令下去，修改了原先的作战计划。

他要以四万军队，硬撼这支魔族精锐！为炎思衡主力争取时间，为斛明月争取时间，为整个战局争取那渺茫的转机！

命令刚刚传达，在灰谷地带上，两股庞大的钢铁洪流，在彼此都略显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过多的喊杀，没有战前的叫阵，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最直接的消耗。

魔族方面，皮洛士和赛多留同样意外。

他们原本是计划要足够隐秘、足够迅速地直插伊特鲁，打炎思衡一个措手不及。

却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了人类军队的一支主力！看旗帜，应该是居鲁士人！

“恐怕是居鲁士的余孽！”皮洛士古板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锐利依旧。

他立刻判断出，必须迅速击溃眼前之敌，否则一旦被缠住，奇袭伊特鲁的计划将彻底破产。

“命令贝利尔军团左翼突击！法灭联合军团居中压上！务必速战速决！”皮洛士的命令简洁冰冷。

赛多留在一旁补充，语气带着阴柔的算计：“告诉将士们，对面是刚刚光复家园的居鲁士人，他们士气正盛，但装备和体力未必跟得上。不要硬碰，利用我军的人数优势，消耗他们！”

魔族军队动了！如同黑色的巨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居鲁士的防线拍击而来！

贝利尔军团的士兵发出狂野的战吼，他们身披重甲，手持巨斧战锤，如同人形凶兽，发起了狂暴的冲锋。法灭联合军团则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长矛如林，稳步推进。

天空中被密集的箭矢遮蔽，带着凄厉的呼啸，落入居鲁士的阵中。

“稳住！弓弩手，抛射！长枪手，顶住！”鲁登道夫屹立在阵中，他只是从刚刚魔族简单的进攻，就发现了己方兵力上劣势。

绝不能陷入对攻的消耗！

必须依靠地形和阵型，尽可能拖延时间！

居鲁士的士兵们面对魔族，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

他们刚刚夺回故土，保卫家园的意志支撑着他们。

箭矢如雨点般回敬过去，虽然装备不如魔族精良，但精准度却毫不逊色。

长枪兵们死死顶住盾牌，用身体构筑成一道道血肉防线，面对魔族狂暴的冲击，寸步不让！

“轰！”

“咔嚓！”

“噗嗤！”

兵刃撞击声、盾牌破碎声、利刃入肉声、垂死哀嚎声……瞬间响彻整个灰谷！

鲜血泼洒，残肢断臂横飞。

绿色的魔血与红色的人血混合在一起，将枯黄的地面染成一片诡异酱紫色。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双方都在试探，都在寻找对方的弱点，但每一次试探，都伴随着成百上千生命的消逝。

鲁登道夫冷静地观察着战局。

他注意到，魔族的进攻虽然凶猛，但似乎并未尽全力，更像是在寻找防线的薄弱点，试图一举突破。

这印证了他的判断——魔族的目标是快速通过，而不是在此地决战。

“他们想跑……”鲁登道夫眼中寒光一闪，“想绕过我去打伊特鲁？做梦！”

他立刻调整部署，命令部队且战且退，充分利用灰谷复杂的地形，层层设防，节节抵抗。

他现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像一块牛皮糖，死死黏住这十万魔族大军！

战斗从午后持续到黄昏，灰谷早就化作了一片修罗场。

尸横遍野，硝烟弥漫，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鲁登道夫的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的兵力才四万，而魔族的军队只多不少，就算居鲁士的将士们再勇猛，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必须让炎思衡知道这里的情况！

他猛地转身，对身边最信赖的传令兵吼道：“你！带上我的亲笔信，挑最快的马，不惜一切代价，冲出战场，找到炎思衡！”

传令兵是一个年轻的居鲁士贵族后裔，脸上还带着稚嫩，但眼神却坚定无比：“元帅！保证完成任务！”

鲁登道夫快速在一块羊皮纸上写下潦草却信息明确的军情：

“指挥官大人钧鉴：我部于加洛林东北灰谷地带，遭遇魔族援军主力！确认其为魔族的铁血军团和法灭联合军团等部，兵力远超我军，预估兵力在十万左右！从接触战的情况看，对方的意图可能并非救援洛塞尔，极大可能是直扑伊特鲁，断绝我方后援！目前情况危急，我不得已更改任务，率部拼死阻击，但是敌众我寡，形势危急！恳请大人速派援军，并通告斛明月将军严加防范！万一我军溃败，魔族大军直指伊特鲁，则伊特鲁危矣，全局危矣！鲁登道夫，顿首！”

他将羊皮卷塞入传令兵手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国家的命运，加斯庭的希望，系于你一身了！”

年轻的传令兵眼圈微红，重重捶胸，一言不发，转身跃上战马，在几名死士的护卫下，如同利箭般冲向战场的侧翼，试图寻找缝隙突围。

望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鲁登道夫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再次将目光投向对面那无边无际的魔族军阵。

他知道，最残酷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和他麾下四万居鲁士士兵，必须用血肉之躯，在这里筑起一道钢铁闸门，直到援军到来，或者全军覆没。

“为了居鲁士！为了联军！死战不退！”鲁登道夫举起染血的长剑，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死战不退！”残存的居鲁士士兵们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浪甚至暂时压过了魔族的咆哮。

灰谷的血色夕阳，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映照得愈发惨烈与悲壮。

铁钳与毒牙，在这片无名的土地上，展开了第一次生死相搏。

而这场碰撞的结局，将直接影响整个加斯庭，乃至大陆东部的战局走向。

远在中军疾行的炎思衡，尚不知一场巨大的危机已然降临。

风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