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火权舆 第126章 血战金兰（五）

金兰城东墙豁口处，早已不是城墙。

那是地狱的裂口，是绞肉的深渊。

帝国仅存的两座楼车，裹挟着尸山血海积攒的疯狂动能，轰然撞上了金兰城东那段早已摇摇欲坠的城墙！

“轰——隆——！！！”

撞击的巨响，撕裂了战场上所有的厮杀与惨叫！

整个金兰城都在这一撞之下痛苦地呻吟！

豁口处，本就饱受摧残的城砖再也承受不住这毁灭性的冲击，大块大块地崩碎、坍塌！

碎石、砖块从豁口两侧倾泻而下，砸在下方拥挤的帝国士兵和城头守军的头顶，激起一片片绝望的哀嚎和更浓烈的血雾。

楼车顶部巨大的平台，在撞击的瞬间剧烈颠簸摇晃，平台上严阵以待的帝国强弩手和步兵立足不稳，不少人惨叫着跌落下来，摔在下方混乱的人潮中。但紧接着，帝**官疯狂的咆哮压过了混乱：

“钩锁！固定！登城！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沉重铁钩，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楼车平台的边缘狠狠甩出，深深嵌入城砖缝隙里！

巨大的绞盘发出“嘎吱”声，将楼车死死锚定在城墙上！

“放梯！登城！”

咔！咔！咔！

早已准备好的数架巨大云梯，轰然放下！精铁包裹的沉重梯头狠狠砸在金兰城头，激起碎石飞溅！通往金兰的血肉通道，架设完成！

“为了帝国！杀——！”

早已在楼车内部和下方拥挤待命的帝国步兵，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

刀剑的寒光连成一片死亡的浪潮，顺着剧烈摇晃的云梯，不顾一切地向城头涌来！这一次，他们不再畏惧死亡，只有踏平一切的疯狂！

“顶住！把他们推下去！滚木！礌石！倒！”张儁乂指挥着士兵将沉重的滚木顺着云梯狠狠砸下！

轰隆！

滚木所到之处，云梯上拥挤的帝国士兵，惨叫着成片跌落！

骨骼碎裂的脆响令人头皮发麻！然而，后面的士兵踩着同袍的尸体和滚木的空隙，依旧疯狂向上攀爬！更有帝国弓弩手躲在楼车平台的护板后，透过射击孔，将密集的箭矢射向城头压制守军！

楼车登陆之处，彻底化作了沸腾的血肉漩涡。

刀光剑影疯狂闪烁，每一次斩落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

长矛捅刺的噗嗤声、战斧劈开骨头的闷响、垂死的喘息、绝望的咒骂……尸体以惊人的速度堆积，又被后续涌上的士兵踩踏成泥，浓稠的血浆浸透了每一寸砖石。

炎思衡在豁口左侧一处相对稍高的残破城墙后，手中的利剑刚刚劈开一名帝国重甲兵的咽喉。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早已被血污糊满的脸上，带来一丝灼痛。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刀锋的冰冷，也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被更庞大、更恐怖的东西在阴影中锁定的直觉！

他猛地抬头！

目光穿透豁口弥漫的硝烟，越过下方成群的帝国士兵，死死投向帝**阵的后方。

在翻滚的烟尘边缘，一个庞大得远超楼车的轮廓，正缓缓显露出它们狰狞的身影！

巨大的钢铁骨架泛着冰冷死寂的幽光，粗壮的烟囱，喷吐着浓密得近乎实质的灰白蒸汽！

蒸汽翻滚升腾，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嘶嘶”声，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

烟囱下方，隐约可见巨大而坚固的金属撞角，闪烁着令人心悸的乌光！更骇人的是那庞大车体下方，不是木轮，而是……由粗大金属连杆带动的巨大铁质履带！

履带沉重地碾压着被鲜血浸透的泥泞土地，将沿途的尸骸、破碎的兵器、乃至小型的攻城器械残骸，都毫不留情地卷入下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和金属扭曲的呻吟！

履带转动时带起的泥浆和血水，如同喷泉般向两侧泼洒！

蒸汽冲车！

帝国压箱底的攻城重器！

它们缓慢，笨重，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无可阻挡的暴力！

它们前进的方向，赫然指向金兰城的主城门！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炎思衡的全身，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

楼车……豁口……惨烈的争夺……全都是幌子！

薛岳真正的杀招，是这些隐藏在烟尘之后、此刻才显露狰狞的钢铁巨兽！

他要以绝对的蛮力，从正面、从金兰城最坚固也最核心的象征——城门，彻底碾碎守军最后的抵抗意志！一旦城门洞开，帝国大军将会瞬间淹没整个金兰城！城头这点争夺将失去所有意义！

“张儁乂！”炎思衡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瞬间压过了近在咫尺的厮杀声！

正在指挥士兵用长矛阵死死顶住一架云梯的张儁乂闻声一震，霍然回头！

“城头交给你！”炎思衡的吼声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砸在张儁乂的心上，“给我钉死在这里！能拖多久是多久！绝不能让楼车站稳脚跟！”

话音未落，炎思衡立即下了一道新命令：“高孝伏！”

此时，高孝伏正用他那柄沉重的斩马刀，将一个帝**官连人带甲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泼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听到吼声，猛地回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燃烧着纯粹的杀戮火焰！

“你带上预备队，跟我走！直接去城门！”炎思衡手中的利剑指向金兰主城门的方向！

高孝伏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问一个字！

他一脚踹开脚边的帝国士兵尸体，“亲卫营！跟我护住将军！其余预备队，目标城门！杀开血路！”

“吼！”炎思衡身后，一直如同磐石般拱卫着他的数百名精锐亲卫，以及一支由伤愈老兵和最后生力军组成的预备队，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他们如同被激怒的狼群，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在炎思衡和高孝伏的带领下，狠狠撞开豁口附近混战的人群，朝着通往城内的阶梯和通道猛冲而去！

张儁乂看着炎思衡和高孝伏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城下的阶梯口，再次回头，望向城外那台在蒸汽白雾中缓缓逼近主城门的钢铁巨兽。一股巨大的压力，狠狠勒住了他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紧张的心情。下一刻，他脸上所有的犹豫和惊惶瞬间消失。

“火枪队和火炮组！变阵！放弃压制楼车平台！目标——帝国蒸汽冲车！集火！给我炸了它！弓弩手！给我射火油箭！射那些楼车的固定钩锁！烧断它们！”

城头的北明士兵在张儁乂的指令下，如同精密的齿轮般疯狂运转起来，以命换时间，只为给城门多争取一线生机！

……

通往金兰城西主城门的通道，幽深而压抑。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炎思衡冲在最前面，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通道尽头——那扇巨大的、在黑暗中沉默矗立的城门轮廓。

他太清楚了。

金兰城的城门，虽然是用帝国东南特产的铁木打造，外面还包裹着厚铁皮，钉着碗口大的精铁门钉，在冷兵器时代堪称坚固。

但在帝国这台凝聚了最新蒸汽技术、纯粹为破城而生的钢铁巨兽面前，它脆弱的如同纸糊！

无论是人力还是城内残存的防御设施——几门部署在门楼上的老旧火炮和早已消耗大半的滚木礌石——都绝无可能挡住蒸汽冲车那千钧之力的持续撞击！

城门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会短得令人绝望！

唯一的生机，或者说，唯一能拖延这最终崩溃、让城内巷战多一分准备时间的方法，就是提前在城门内侧，用人命和血肉，构筑最后一道防线！用士兵的骨肉，去卡住那即将洞开的死亡之门！哪怕只争取到一刻钟！

“快！再快！”炎思衡嘶声催促，声音在通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身后的高孝伏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沉重的斩马刀拖在地上，刀刃与粗糙的石板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溅起点点火星。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凶光，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需要用血海填平的死亡之门。

数百名亲卫队和预备队士兵紧随其后，他们身上的甲胄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寒光。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以及……越来越清晰地从城门方向传来的、沉闷而巨大的——

咚！咚！咚！

那声音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城门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城内大地清晰的震颤！脚下的石板仿佛都在随之颤抖！门楼上方，簌簌的灰尘不断落下。

“到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发出一声压抑的呼喊。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金兰城的主城门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门洞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箭孔透下的几缕微光，勉强照亮了那两扇巨大、厚重的城门。

此刻，城门内侧的景象，让所有冲进来的士兵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城门上方门楼部署的几门老旧火炮，正在疯狂地喷吐着火舌！炮口焰一次次照亮门洞，映照出守炮士兵脸上绝望而疯狂的表情！沉重的实心弹丸呼啸着穿过门洞上方的射击口，砸向城外那逼近的钢铁巨兽！

轰！轰！

炮弹撞击在蒸汽冲车厚重的正面装甲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光迸射，装甲被砸出一个个巨大的凹坑，碎裂的铁片如同飞刀般四溅！推动冲车的帝国步兵惨叫着倒下大片！

然而，那钢铁巨兽只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速度稍减，但……依旧在前进！它那覆盖着多层锻铁、内衬硬木的装甲，硬生生扛住了炮击！烟囱喷吐的蒸汽更加浓烈，发出愤怒的嘶鸣！

城墙上方，幸存的弓弩手和火枪手，也在军官歇斯底里的吼叫中，将箭矢和铅弹疯狂地倾泻向城外，试图射杀推动冲车的士兵，延缓它的脚步。箭矢钉在装甲上叮当作响，铅弹在钢铁上留下一个个浅坑，却难以造成实质性的杀伤。

但是，这一切努力，在令人心悸的撞击声面前，都显得如此徒劳而微弱！

咚——！！！

又是一次更加沉重、更加狂暴的撞击！

整个门洞剧烈地震颤！巨大的城门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的恐怖呻吟！

咔嚓！咔嚓嚓！

刺耳的木材爆裂声清晰地从厚重的门板内部传来！

肉眼可见地，门板中央靠近门轴的位置，几道如同蛛网般的裂痕猛地绽开！

包裹在外面的厚铁皮被硬生生撕裂、扭曲、翻卷！碗口大的精铁门钉，在巨大的扭曲应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几颗门钉的根部甚至被硬生生从门板上撕扯出来，带着翻卷的木屑，如同巨大的暗器般“嗖嗖”地射入门洞深处，“咄咄”地钉进后方的砖墙里！

“顶住！给我顶住！加固！快！”城门内侧，一名守门的北明军官目眦欲裂，带着士兵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内侧临时加装的几根粗壮顶门杠！更多的士兵则手忙脚乱地试图将沉重的沙袋、石块甚至残破的拒马往门洞后方堆积！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螳臂当车！

那沉重的撞击间隔越来越短！力量一次比一次狂暴！

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板发出更加凄厉的呻吟，裂痕在疯狂蔓延！

每一次撞击，都让顶门的士兵口喷鲜血，踉跄后退！

每一次撞击，都让堆积在门后的杂物四散崩飞！

绝望的气息，瞬间淹没了整个门洞！

“列阵——！”炎思衡的吼声在门洞绝望的喧嚣中炸响！

他一步踏入门洞中央，染血的利剑直指那扇正在发出死亡哀鸣的城门！

“刀盾手！前排！结龟甲阵！长矛手！居中！枪林斜指！火枪队！后排！装填霰弹！高孝伏！”炎思衡的目光转向在身边那座沉默的铁塔上，“带你的刀斧手！准备——反冲锋！门破之时，给我把第一波冲进来的狗崽子，剁碎在门洞！”

“得令！”高孝伏将斩马刀高高举起，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他身后数十名手持巨斧、重刀的精锐悍卒，齐声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凶光！

预备队的士兵们被这决绝的命令激起了最后一丝血勇。

刀盾手嘶吼着，用伤痕累累的身体和残破的盾牌，在门洞最前端组成一道摇摇欲坠的盾墙。长矛手将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狠狠刺出，密密麻麻的枪尖闪烁着死亡的寒光，斜斜指向那扇即将破碎的门！后排的火枪手手忙脚乱地装填着霰弹，手指因为紧张和恐惧而不停颤抖。

咚——！！！！

这一次的撞击，超越了之前所有的总和！

如同天崩地裂！如同末日降临！

巨大的城门，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如同骨骼彻底碎裂般的恐怖呻吟！

轰——哗啦啦——！！！

包裹着厚铁皮的巨大门板，从中央被硬生生撕裂！一道足以容纳数人并行的巨大裂缝，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瞬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碎裂的硬木如同暴雨般向内激射！扭曲翻卷的铁皮边缘，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断裂的顶门杠如同脆弱的枯枝般飞上半空！

灼热的白雾，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道巨大的裂缝，疯狂灌入门洞！瞬间将前排的刀盾手吞没！

“呃啊！”被滚烫蒸汽灼伤的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

透过翻腾的白雾和那道狰狞的裂缝，所有人清晰地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一台如同小山般庞大的蒸汽冲车，巨大的金属撞角深深嵌入门板的裂口！

撞角后方，是帝国士兵因嗜血而扭曲的狂喜面孔！他们手中的刀剑，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着刺目而冰冷的光芒！

“帝国！前进！杀进去！”帝**官的狂吼声，穿透蒸汽的嘶鸣！

“高孝伏——！”

“杀——！！！”高孝伏魁梧的身躯爆发出非人的速度，竟比声音更快一步！

他手中的斩马刀化作一道撕裂白雾的血色闪电，带着狂暴的气势，狠狠劈向那道裂缝！劈向裂缝后第一个试图挤进来的帝国旗手！

斩马刀撕裂空气的尖啸，与蒸汽冲车泄压阀猛然拉响的、撕裂耳膜的汽笛长鸣，在金兰城破的黎明，轰然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