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火权舆 第23章 喋血艾瑟兰（上）

德尔卡港是整个马格里布的核心所在，其重要性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过了马格里布首府阿德莱德。因为它是整个杜伊夫根联系特恩兰特的中转枢纽，杜伊夫根急需的大量军工、生活用品都需要通过此地运往杜伊夫根各地。

杜伊夫根明白德尔卡港的重要性，贾复自然也知道能攻克此地对于整个战役有多大的影响，而且此地海域宽阔，十分有利北明海军大型舰船的展开，但凡事有利有弊，虽然能顺利攻下德尔卡会严重打击杜伊夫根军队的士气，也能切断杜伊夫根的各种工业用品来源，但深知德尔卡重要性的杜伊夫根，一定不会让贾复轻易得手。所以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在此处提前做好各种防御工事、设下重兵，若是贸然进攻德尔卡，北明的死伤肯定十分惨重。因此身为北明名将的贾复，目光没有被德尔卡港所局限，他将目光放在了一处不引人注意的沙滩——艾瑟兰。

从地理位置看，艾瑟兰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登陆地点，这里海域狭窄，对大型舰只较多的北明海军来说，相当不友好。但贾复会选择进攻此地，自然有他的理由：第一，艾瑟兰距离杜伊夫根首府阿德莱德只有200多公里的路程，若能顺利从艾瑟兰登陆，用不了几个小时，北明的大军就会出现在马格里布首府阿德莱德，让杜伊夫根措手不及，然后自己再趁机进攻德尔卡，自然易如反掌；第二，杜伊夫根重兵防守德尔卡，兵力捉襟见肘，在其他地方只能实行重点防御，艾瑟兰本就不起眼，杜伊夫根就算有所防备，兵力也肯定不多，凭借游骑兵的两个师，要拿下此地肯定也不会多费功夫。

……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硝烟掠过德尔卡港，高耸的木质塔吊如同巨人的手臂，在烈日下吱呀摆动。**上身的劳工们拽着麻绳，古铜色的脊背在骄阳下绷成弓弦，将成箱的弩箭吊上货船。这座沸腾的港口如同蒸笼，每一道绳索的震颤都牵动着战争的脉搏——特恩兰特的军械顺着人力拖拽的滑轨滚入船舱，木轮碾过码头的声响淹没在监工的皮鞭抽打声中。

贾复的护甲擦过沙盘边缘，镶金甲片在羊皮地图上刮出刺耳声响：德尔卡？那是块铁板。他忽然抓起象征北明舰队的木雕模型，指尖碾过艾瑟兰标记旁细小的礁石纹路，但就算是铁板，在北明的实力面前也是……木雕重重砸在沙盘上，激起的水浪吞没了整片海岸线。

……

两百公里外的艾瑟兰沙滩曝晒在烈日下，嶙峋的礁石像巨兽交错的獠牙。暗流在狭窄的海峡下撕扯出漩涡，连最老练的渔夫都会绕道而行——这本该是海图上被重点圈禁的死亡之地，此刻却泊着北明黑压压的舰队。

我说陈大总旗，再磨蹭潮水都要退光了！王梁焦躁地扯开锁子甲领口，咸涩的汗水顺着脖颈淌进铁甲缝隙。第六师的旗舰斩浪号在浪尖摇晃，甲板上的投石机绞盘正被水手们疯狂转动，绳索摩擦声混杂着粗重的喘息。

陈俊的望远镜纹丝不动地锁定滩头。阳光为他眼角的细纹镀上金边，连扶在船舷上的指节都透着磐石般的沉稳：看见九点钟方向的断崖了吗？他突然开口，惊飞了桅杆上打盹的海鸟，崖顶反光像是铜镜。

王梁的佩刀撞上围栏：贾复给的线报说艾瑟兰守军不到三千！就算有埋伏……

三百死士足够在浅滩埋五十个火药桶。陈俊终于放下望远镜，镜片上倒映着远处蒸腾着热浪的雨林，传令——派斥候扮作采珠人，我要知道每块礁石缝里藏着什么。

……

威廉的鹿皮靴碾过滚烫的砂石，镶铜的靴跟踢飞一只爬行的沙蟹。他透过棕榈叶的缝隙凝视海面，北明舰队如黑云般的轮廓让他喉结微动——这规模远超预期，“哼，果然如木鲸支队的情报所言，北明居然真的派大军前来进攻艾瑟兰！”

他们在放斥候。副官的声音发紧，单筒望远镜里，几艘破旧舢板正歪斜着漂向滩头。

威廉抚摸着腰间的雕花火铳，这是特恩兰特工匠仿制帝国的凶器，此刻正缠绕着浸油火绳，枪管在烈日下泛着危险的白光：让弓箭手卸弦。他转身时猩红披风扫起沙尘，惊起灌木丛中窜逃的蜥蜴，北明人像受惊的狐狸，闻到铁锈味就会缩爪子。

眼前这个被称作“威廉”的金发碧眼的英俊男子，正是杜伊夫根的王室成员之一，现任杜伊夫根皇家卫队少将一职。原本他跟随大军驻扎在德尔卡港，但潜伏在北明舰队附近的杜伊夫根木鲸支队，发现北明舰队动向异常，居然分别驶向德尔卡港和艾瑟兰两地，便立即返回德尔卡港，向参谋部汇报军情。

得知这样的情况，杜伊夫根的参谋部陷入了激烈的争吵。参谋部的众多将领认为，虽然木鲸支队看到北明兵分两路，但到底有多少军队进攻艾瑟兰，多少军队进攻德尔卡，他们并不知情。而且北明极有可能利用分兵的做法引诱德尔卡港的军队前去支援艾瑟兰，削弱德尔卡港的守卫力量，再趁机夺取德尔卡港这个战略要地。所以谨慎起见，应当以不变应万变，继续固守德尔卡。

但参谋部中仍有少数将领认为，万一北明反其道行之，利用我军重视德尔卡港的心理，佯攻德尔卡，实际是想借道艾瑟兰直取首府阿德莱德呢？尤其是杜伊夫根王室新秀威廉，十分肯定地认为北明会采用这样“卑鄙”的战略。

参谋部内，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杜伊夫根仍然没有制定好下一步的方案。毕竟德尔卡港的战略意义不容忽视，但北明舰队的兵分两路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到底如何取舍，实在让人犯难。最后，杜伊夫根的前线总指挥德博拉将军，只能采取折中方案安抚两派，命令主张支援艾瑟兰的威廉从德尔卡率六万军队，立即回防艾瑟兰，其余大军仍旧固守德尔卡。毕竟大战在即，最忌讳的就是内部出现内讧，若真是如此杜伊夫根干脆打都不要打，直接投降算了。

……

雨林深处传来甲片轻碰的窸窣。6万杜伊夫根精锐像盘踞的蟒蛇蜷缩在芭蕉叶下，特制的鳞甲反射着刺目光斑——这是用黎凡特特产的矿石所打造的护心镜，甲缝间还插着伪装的芦苇。

通知弩车营，等旗舰进入百丈再放火箭。威廉的指甲在树干上抠出深痕，树脂混着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腔，我要用北明人的颅骨盛酒！

……

压住船头！斥候队长老周低吼，青筋暴起的手臂死死攥住船橹。伪装成渔网的铜铃沉入水下，随着暗流叮当作响。新兵小吴的喉结不断滚动，汗水顺着鱼叉木柄滴在滚烫的甲板上。

东北方有异物！负责探水的斥候突然僵住。所有人呼吸一滞，老周的匕首已经抵住他的喉结：说清楚！

圆、圆木桶……绑着铁链……

老周眯眼望向那片水域。烈日将海面晒成晃眼的银箔，浪尖下隐约有黑影起伏。他突然抢过鱼叉掷向海面，铁链哗啦啦扯出个腐朽的木桶——里面塞满了发黑的火药。

操，是哑雷。小吴长舒一口气，握鱼叉的手这才停止颤抖。

老周却舀起一捧海水舔了舔：咸里带着硫磺味。他突然扯开渔网，露出底下伪装的铜皮潜望镜，二组下水摸礁石，其他人跟我上岸。

……

威廉的火绳枪管架在滚烫的岩石上。瞄准孔里的北明斥候正在丈量沙滩，那个领队的老兵甚至用匕首挖开沙层检查。热浪扭曲着空气，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水——这些人的谨慎让他后颈发凉。

要放箭吗？弓手的三棱箭镞已经锁定老周的后心。

让他们查。威廉咬开火折子，青烟在热风中倏然消散，传令前锋营后撤500米，陷马坑里铺海带。他吹燃火绳，枪托上镶嵌的孔雀石被晒得烫手，北明人像多疑的狼，越是干净的肉越能诱他们上钩。

沙层有新翻的痕迹。老周抓起一把湿沙任其在指缝流淌，但可能是涨潮抹平的。他的皮靴突然陷进某处凹坑，扒开浮沙后露出半截生锈的箭镞。

小吴擦着额头的冷汗笑道：头儿你也太……

话音未落，二组斥候从礁石区浮出水面，手里举着半截焦黑的引信：发现火药桶！二十个！

浪花拍碎了所有人的侥幸。老周扑过去扯开引信，受潮的火药簌簌洒落：是哑炮。他碾碎结块的硝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准备回舰报告。

当斥候队的响箭在空中炸开绿色烟柱时，陈俊紧攥的拳头终于松开，但仍保持着谨慎：目前没什么问题，等斥候们的汇报吧。

王梁一脸不屑，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和他搭档的陈俊，是整个游骑兵中出了名的稳重谨慎。

可没有人注意到，在烟柱消散的刹那，威廉的火绳枪口蹿起青烟。六万双嗜血的眼眸在雨林中同时睁开，特恩兰特打造的连弩悄然上弦。

热风突然转向，带着腐臭的鱼腥扑向北明舰队。陈俊的旗舰镇海号拉响螺号，开始朝着沙滩加速驶来。王梁的狂笑被海风撕碎，化作进攻的战鼓。

威廉的指尖摩挲发烫的枪管，孔雀石在烈日下折射出毒液般的幽绿：欢迎来到艾瑟兰……他对着渐近的北明旗舰举起火铳，该给狐狸看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