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火权舆 第5章 胜利与晋升

命运齿轮悄然转动的瞬间，往往始于最细微的裂痕。

这场被后世称为“命运轮盘”的奇袭，始于三个致命的巧合：首先，帝国方面误判了北明的决心，认为在清海河失利的他们不会在短时间内再次挑起与帝国的战争，遂带着大陆军团主力前往各地平叛；其次，叛军的参谋们则误判了帝**主力不敢轻易离开齐鲁，纷纷在云郡、南郡、西北特辖区、东南特辖区起义；最后帝国皇帝蒋先念在帝国将北明逐出齐鲁的当天驾崩、新帝不得不匆匆即位，帝国内部政局动荡不定。

……

初秋的燥热，被舒州城头的血腥彻底蒸干。

炎思衡如标枪般立在刚刚攻陷的城楼最高处，铠甲浴血，在破晓的微光中折射出冰冷刺骨的锋芒。他抬手，摘下面罩，露出被硝烟熏黑的下颌线条——一道昨夜火攻时迸溅的焦痕，斜斜划过，平添几分狠厉。

“大人！东街巷战，肃清！”传令兵踩着满地碎瓦和凝固的血块奔来，声音嘶哑却亢奋，“最后三百帝国兵，退守粮仓负隅顽抗，被张儁乂大人用火油罐全给烤出来了！一个没跑！”

炎思衡没回头，指尖摩挲着城墙箭垛上深深的裂痕——那里，嵌着半截昨夜破城时射向他咽喉的断箭。他随手一掰，“让张儁乂清点粮仓。能吃的，”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先分给城里活着的百姓，他们是无罪的。”

荀文若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石阶尽头，跨过阶上干涸的暗红色脑浆，手中羊皮地图血迹斑斑。

“大人，初步战损！”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我军阵亡仅七十九人！重伤二百零三人！歼敌四万三千余人！俘虏帝国总旗以上军官……至少十人！这战报要是递回帝都，参众两院的酸腐们，怕是要把假牙都惊得吞进肚子里！这是北明立国以来，最干净利落的闪击大捷！”他顿了顿，补充道：“安抚百姓、救助伤兵、修复城防，均已安排妥当。”

“弟兄们辛苦了。”炎思衡屈指，弹开一片飘到眼前的灰烬，目光掠过城外尚未熄灭的烽燧。

“传令各部：缴获物资，除三成上缴军需，余者……全部分给将士！”他忽然转身，残破的披风在渐亮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声音陡然拔高，仿佛带着铁与血的味道：“还有！把缴获的帝国好酒，都给我抬出来！今晚，犒赏三军！”

荀文若刚要应诺，猛地想起参谋部的急件，连忙又掏出一份文书：“大人！参谋部建议，我军应携大胜之威，即刻挥师东进，直扑灵岚！拿下灵岚，则舒州、灵岚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帝国主力深陷叛乱泥潭，正是天赐良机！待后方援军……”

“让友邻的师团去吧。”炎思衡的声音斩钉截铁，打断了他。

指尖在腰间染血的剑鞘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微响。“我们的人……全员休整。清扫战场、巩固城防的功劳，”他嘴角勾起一丝狐狸般的笑意，“留给友军。”

荀文若握着卷宗的手突然收紧，羊皮纸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抬眼，望着炎思衡映在斑驳城墙上的颀长阴影，瞬间醍醐灌顶！眼前这位年仅十九岁的旗本，在尸山血海里锤炼出的，何止是战功？更是洞察人心、深谙朝堂的生存智慧！

炎思衡以区区旗本职衔，被刘武破格提拔为先锋总指挥，本就惹得无数资历深厚的老将眼红心妒。如今，他仅凭一万先锋，其中核心还是自己的八百精锐——就摧枯拉朽的击溃帝国数万边境守军，拿下重镇舒州，斩获如此泼天大功！这已经是在刀尖上跳舞了！若再不知进退，继续攻城掠地，将其他友军的功劳也尽数收入囊中……那便不是功劳，而是催命符！军中嫉恨的暗箭，朝堂攻击的奏章，足以将他万箭穿心——哪怕他是晋国公的儿子也不行！

既然帝国在齐鲁已无还手之力，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唾手可得的灵岚和清扫战场的“肥差”让出去。堵住悠悠众口，换取喘息之机。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荀文若深深一躬，眼中满是钦佩。

新历116年9月20日。

北明帝都，参众两院联合议政殿。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刘武擅自出兵齐鲁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在参众两院炸开了锅！

“荒谬！大胆！目无纲纪！”参议院的一名老伯爵议员须发戟张，他的怒号几乎能戳到刘武的耳边。

“刘武殿下！你以‘巡边’之名，擅动刀兵，置国法军规于何地？！清海河惨败之痛未消，你又想将多少北明儿郎葬送在齐鲁？！就算侥幸占了舒州、灵岚弹丸之地，抵得上我北明之前付出的血海代价吗？得不偿失！”老伯爵的这唾沫星子喷了刘武一脸。

众议院的一名号称“世代贫农”的老议员更是言辞如刀：“殿下身为皇长子，兼领吴郡总督，手握重兵，却行此未报而擅动之举！此例一开，地方总督皆可效仿，视帝都如无物！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恳请陛下，严惩殿下，以儆效尤！否则，帝都威严何在？！”

端坐龙椅的北明皇帝刘昂，面沉似水。他外表温和，但紧握龙椅扶手的指节已然发白，眼中深处是冰封的怒意与无奈。这个儿子，太能惹祸！也太像自己年轻时的……不顾一切！

就在他准备开口和稀泥，为儿子“擦屁股”，说出“功过相抵”的套话时——

殿外，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嘶吼，撕裂了压抑的空气：

“八百里加急——！！！齐鲁大捷——！！！”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信使，如同血葫芦般撞开殿门，踉跄扑倒在地，高举着一卷染血的羊皮卷轴，嘶声力竭：

“报——！陛下！炎思衡旗本，率军奇袭帝国齐鲁防线！克复重镇舒州、灵岚！阵斩帝国守军四万三千余人！俘获总旗以上军官十数人！拓土……拓土二百里！我军……我军先锋伤亡……不足三百！”

“嘶——！”

整个议政大殿，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伯爵的手僵在半空，老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贫农议员”张着嘴，后面斥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噎得他直翻白眼。

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准备落井下石的议员们，表情瞬间凝固，精彩纷呈——震惊、不信、狂喜、嫉妒、茫然……如同打翻了颜料铺。

刘昂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站起，身上温和的表象瞬间褪去，露出内里猛虎般的峥嵘！他一把夺过信使手中的血书，目光如电般扫过，随即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炎思衡！好一个八百破万军！好一个拓土二百里！”

笑声在大殿穹顶回荡，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快意和枭雄的狂放！他环视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众卿！朕方才似乎听到，有人要严惩朕的长子？要追究这拓土二百里、扬我国威之功？”

大殿内落针可闻。先前叫嚣得最凶的两个老议员，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军部的代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激动得胡须乱颤，立即出列，声如洪钟：“陛下！此乃泼天大功！当重赏！老臣以为，炎思衡旗本，智勇无双，力挽狂澜，当晋升！哪怕晋升为大将亦不为过！”他身后几位军方将领纷纷附和。

刘昂目光深邃地扫过炎思衡的名字，又瞥了一眼下方神色复杂、但眼中燃起熊熊野火的儿子刘武。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金口玉言的重量：

“传朕旨意：”

“皇长子刘武，统兵有方，虽有小过，然拓土之功卓着，功过相抵，不予追究。望其今后，谨守臣节，及时奏报！”

“擢升：皇家游骑兵第一师第三旅第一团旗本——炎思衡，为皇家游骑兵第一师总旗！”

“另，”刘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新得齐鲁之地，设为青州，划归吴郡总督刘武……节制。”

旨意传出，朝野震动！

一个年仅十九岁的旗本，一步登天，成为手握重兵的师级总旗——哪怕他贵为公爵之子，这在北明的历史上也是头一遭！这在等级森严的北明军中，无异于平地惊雷！

吴郡军营，当旨意宣读完毕，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位依旧平静的年轻将领身上。羡慕、嫉妒、狂热、敬畏……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炎思衡单膝跪地，接过诏书和象征总旗身份的印信。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平静无波，仿佛这一切荣耀与惊涛骇浪，都与他无关。只有最亲近的荀文若和张文远等人，能看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如寒潭般的深邃。

而听闻了齐鲁战败的帝国——则是震怒！

帝国外交部措辞严厉的抗议文书如雪片般飞来，要求北明立刻撤军，归还领土，否则将发动全面战争！

北明帝都的反应？嗤之以鼻。军部直接将抗议文书垫了桌角。外交部更是“老赖”附体，装聋作哑。

帝国朝堂上，主战派咆哮如雷，丞相何平几乎愤怒地表示：“奇耻大辱！陛下！请发兵！踏平北明！”

只有大元帅方先觉，盯着沙盘上那新标注的“青州”二字，沉默如山。他比谁都清楚，内乱未平的帝国，此刻根本没有力量发动一场对北明的全面战争。最终，在方先觉的力谏下，新帝选择了隐忍——公开宣布将进行“无情反击”，暗地里却默认了停战协议与领土丢失的事实。

薄雾笼罩的吴郡军营外。

炎思衡检阅着得胜归来的游骑兵第一团。铠甲上的晨露凝成细密水珠，反射着清冷的光。

他忽然侧头，问身旁的荀文若：“听说，灵岚是李永肃打下来的？”

荀文若嘴角勾起一丝讥讽：“正是。斩获嘛……据说也不少，足够堵住一些人的嘴了。不过，最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 他意指李永肃清海河临阵脱逃的旧账。

炎思衡望着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的朝阳，那张年轻脸庞上，忽然露出一抹与战场修罗截然不同的、近乎狡黠的笑意，像只偷到肥鸡的狐狸：

“文若，告诉帝都吏部那边，所有弟兄们的奖励文书……给我压三天再递。”

“为何？”荀文若一愣。

“总得给参众两院那些气得跳脚的老大人们，”炎思衡慢悠悠地说，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冷光，“留点写弹劾奏章的……理由和时间嘛。”

当第一缕炽烈的阳光彻底刺破云层，驱散薄雾。

北明史官饱蘸浓墨，在史册上工整书写下注定载入史册的一行：

“新历116年秋，帝遣骠骑征齐鲁，克舒州，下灵岚，拓疆二百里……擢晋炎思衡，为皇家游骑兵第一师总旗。”

而在那泛黄纸页的留白处，史官笔锋微顿，一滴饱满的墨汁悄然滴落，晕染开一小片模糊的阴影。隐约间，似有一个年轻将领浴血的侧影轮廓，在墨迹中若隐若现——那正是后世无数人口中，那尊传奇的“大陆第一战神”，踏着尸山血海，初露峥嵘的……第一抹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