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穿男之墨兰科举路 第16章 分离

时光倏忽，转眼便到了盛长梧的三岁生辰。这一日，林栖阁内早早便布置起来，挂了红绸，桌上摆着精致的寿桃、点心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林噙霜亲自给儿子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小锦袍，衬得他玉雪可爱。

盛纮也特意提前从衙门回来，来到林栖阁，陪着林噙霜母子用了长寿面，又看着长梧像模像样地对着寿桃拜了拜，说了些吉祥话。

他心中喜爱这个聪慧异常的儿子，又知今日之后便要去前院，便格外温和，赏了不少精巧的玩物和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然而，欢庆之余，总笼着一层淡淡的离愁，用过饭食，赏完礼物，便到了该动身的时候。

林噙霜眼圈早已红了，强忍着不舍，一遍遍地检查着早已打点好的箱笼，嘴里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跟去前院的奶娘和丫鬟：

“……哥儿夜里睡觉不安稳，需得警醒些……他爱喝温热的蜜水……早起一定要穿暖，前院风大……”

盛纮见她如此，心中亦是不忍，却知此事关乎儿子前程，断不能因妇人之仁而更改。他上前，轻轻揽过盛长梧的小手，温声道：“梧哥儿，来，爹爹带你去你的新院子看看。”

他又看向泪光盈盈的林噙霜，安抚道：“莫做此态，前院后院能有多远？你想他了，随时可让丫鬟去前头说一声，带他回来小住亦可。”

说罢，便牵着盛长梧，身后跟着捧着行李的仆从，一路往前院行去。

前院东侧一处小巧精致的院落已然收拾妥当，院门上挂着“梧桐苑”的匾额，显是盛纮精心挑选的名字，既暗合了长梧之名，又取“凤栖梧桐”的佳兆。

院内虽不大，却亭台俱全，书房、卧房一应布置得整洁清雅，远比在后宅与母亲同住时来得独立宽敞。

盛纮牵着儿子在院中站定，屏退了左右，蹲下身，目光平视着这个异常沉静的儿子，语气是难得的郑重：

“梧哥儿，你今日便满三岁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小男子汉了，要住在这前院，用心读书明理。”

“男子汉大丈夫，心中当有抱负，眼里当有理想，不能像后宅妇人一般，只盯着眼前方寸之地，斤斤计较于针头线脑、琐碎闲气。你要读圣贤书，立君子志，将来或科举入仕，光耀门楣；或博览群书，修身齐家。无论哪一条路，都需你自己去闯。”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凝了几分：“你是庶出，这是你的命，但要记住，嫡母便是嫡母，尊卑有序，礼不可废。需得恭敬守礼，不可有丝毫怠慢。长柏是你兄长，兄弟和睦，家族方能兴旺。你要敬他、友爱他，将来你们兄弟二人互为臂助，方能走得更远。”

盛长梧抬起清澈的眼眸，看着父亲严肃而期盼的面容，这番话，前世今生，他听过不同的版本，却有着相似的核心，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是一片超越年龄的认真：

“爹爹的话，孩儿记住了。孩儿会好好读书，尊敬嫡母，友爱兄长，不给爹爹和……和阿娘丢脸。”

他声音奶气，却字句清晰，承诺得无比郑重，他知道宋朝，尤其是士大夫阶层，将“孝道”和“礼法”推崇到了极致，一个“不孝”的罪名，足以毁掉一个读书人的所有前程，甚至让整个家族蒙羞。

一旦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说他‘忤逆嫡母’、‘尊卑不分’……” 他几乎能想象那后果。

“那些御史言官，那些自诩清流的文人，连官家（皇帝）的私事都敢喋喋不休，何况他一个区区庶子”

盛纮看着儿子这般懂事，心中既欣慰又有些酸涩，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记住今日之言。这梧桐苑便是你的天地，好好用功吧，还有在外面要叫你母亲为小娘，你的母亲是大娘子”

安置好盛长梧，又仔细嘱咐了奶娘丫鬟一番，盛纮才转身离去。

梧桐苑内，只剩下盛长梧和他新配的仆役。他站在院中，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感受着与母亲分离的冷清。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盛长梧便已起身。他由奶娘丫鬟伺候着穿戴整齐，第一件事并非用朝食，而是迈着小短腿，规规矩矩地先去寿安堂给盛老太太请安。

他人小礼数却周到，声音奶气却清晰：“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盛老太太正用着早茶，见他来得这般早，又如此知礼，心下微讶，面上却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嗯，起来吧。这么早过来，可用过朝食了？”

“回祖母，还未曾。孙儿想着先来给祖母请安，再回去用饭。”盛长梧答得一板一眼。

盛老太太“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心里却对这孩子的懂事和分寸感添了一分认可。至少，没被他那个生母教得不知所谓。

从寿安堂出来，盛长梧又转道去了葳蕤轩，给嫡母王若弗请安。

王若弗刚起不久，正由刘妈妈伺候着梳头，听闻盛长梧来了，颇有些意外。见到那小小的人儿像模像样地行礼问安，语气恭敬无比，挑不出一丝错处，她心里那点因林噙霜而起的膈应，倒是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

她难得和颜悦色了些，甚至让丫鬟拿了块点心给他：“起来吧。难为你这么早过来。回去好生用饭，别饿着了。”

看着盛长梧乖巧谢恩退下的背影，王若弗对刘妈妈嘀咕道：“啧，真是歹竹出好笋！林栖阁那个狐媚子，竟生出这么个知礼数的儿子来！”话里既有几分对孩子的认可，更多的却是对林噙霜能得此子的酸溜溜的嫉妒。

盛长梧完成了一早的“礼数任务”，这才回到林栖阁，林噙霜早已望眼欲穿，忙将他搂进怀里，心疼地嘘寒问暖，母子二人一同用了朝食。这是盛长梧搬去前院，难得能陪母亲用朝食的时光了。

自打盛长梧正式迁往前院居住，林噙霜知道盛长梧去大娘子和老太太那里请安后，她也去葳蕤轩向嫡母王若弗请安。

她唯恐自己不在跟前，儿子年纪小，礼数稍有欠缺，或被人挑了错处，更怕王若弗因厌恶自己而迁怒刁难儿子，坏了长梧“知礼懂事”的名声。

于是，每日清晨，林噙霜都会精心打扮得既不失体面又不越矩，早早便牵着盛长梧的手，一同前往葳蕤轩。到了正院，她总是率先恭敬行礼，声音柔顺：“妾身林氏，携梧哥儿给大娘子请安。”

盛长梧也立刻跟着像模像样地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这一大一小，礼数周到得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王若弗起初还觉得别扭，但日日如此，见林噙霜态度恭顺，言语谦卑，从不借机生事，而那庶子也确实乖巧知礼，她心里那点膈应便渐渐淡了些，甚至生出几分受用的感觉，只淡淡应一声“嗯，起来吧”，便算是过了。

请安完毕，林噙霜从不多做停留，立刻便会告退，自己返回林栖阁，而从不会跟着盛长梧一起去寿安堂，她只需要在林栖等盛长梧回来一起吃早膳就可以了。

这其中缘由，彼此心照不宣——盛老太太不待见她，早就明言免了她日常的请安，她也乐得不去碍老太太的眼，免得自讨没趣，反而带累儿子。

盛长梧则独自由丫鬟或小厮引着，前往寿安堂给盛老太太请安。这般安排，既全了礼数，也避免了尴尬。

王若弗看着林噙霜日日如此，言行举止愈发谨慎恭敬，忍不住对刘妈妈感叹：

“啧，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林栖阁那个，如今倒真像是转了性子？对我这个主母，倒是越发知道尊重了。看来生了儿子，果真是不一样了。”

语气里虽还带着些习惯性的挑剔，但更多的是一种讶异和隐隐的满意。

刘妈妈在一旁笑着凑趣：“是啊大娘子，林小娘如今是越发知礼了。哥儿也教得极好。这都是大娘子您治家有方，底下人才知道规矩分寸。”

这话说得王若弗心里更是舒坦了几分。

盛纮自然也将这“和谐”的一幕看在眼里。他乐见林噙霜如此“识大体”、“懂进退”，不仅亲自细心教导儿子，还对正室如此恭敬，这大大减少了他的后顾之忧，让他能更安心于公务。

同时，王若弗似乎也对此颇为受用，减少了许多抱怨和争执。后院安宁，妻妾“和睦”，这在他看来，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局面，心中对林噙霜的懂事和“牺牲”更是添了几分怜惜和满意，私下又给了林噙霜银钱。

于是，在这份各取所需、彼此心照不宣的“和谐”之下，盛家的后院似乎进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