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中心空地上,稀疏的人影在舒缓地移动。
几位穿着宽松白色练功服的老人,正随着若有若无的古琴录音,演练太极拳。他们的动作舒缓圆融,如云卷云舒,似白鹤展翅。起承转合间,手臂的屈伸,重心的流转,腰胯的松沉……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周身气机的自然运行,暗合着古老的导引吐纳之理。月光如水,流淌在他们舒展的肢体上,也映在沈懿沉静的眼底。
她看着那如行云流水的“白鹤亮翅”,看着那沉稳浑圆的“搂膝拗步”……这些动作,她自幼在清风观后山的晨雾中不知演练过多少遍。但此刻,在省城中心这片被现代灯火包围的空地上,在医学院那揭示着冰冷“形骸”的巨大图谱背景下,这缓慢流淌的古意,竟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它不再是深山古观的孤芳自赏,而是顽强地在这钢铁丛林的夹缝中,吐纳着属于它自己的气息。
“大隐隐于市……”
沈懿心中默念。
医门真意,何曾囿于方寸山林?
一丝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弧度,在她清冷的唇角缓缓漾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所泛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医科大学,那冰冷的解剖图谱,那舒缓练拳的身影,那流转的月光……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灯火璀璨、轮廓起伏的庞大城市。
这不再是令人窒息的陌生巨兽,而是一方纵横交错的巨大棋盘。
这段时间所见的西医壁垒、中医沉疴、解剖精微、古法生机……皆如一枚枚或明或暗的棋子,星罗棋布于这棋局之上。
棋局已开,落子当有时。
夜风微凉,带着城市深处复杂的气息拂过面颊。
沈懿不再停留,白色身影悄然转身,步履无声,如一滴融入墨池的水,汇入了前方光影迷离的人潮深处。灯火在她身后拉长又缩短,最终将她完全吞没,只留下广场上那悠然的太极手势,还在月光下缓缓流转,如同古老道韵在这现代城池中投下的一个静谧而坚韧的印记。
……
省城灯火织就的巨网,在车窗外飞速退去,最终被沉沉的夜色吞没。
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县城的国道上,引擎低鸣是唯一的伴奏。后座上,沈懿闭目养神,车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在她清冷的面容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如同棋盘上明灭的落子。
副驾的楚晴却憋了一路。
她几次偷偷瞄向后视镜,镜中沈懿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让她心里那点小火苗烧得更旺了。
终于,在车子驶入县城边缘,熟悉的街景开始出现时,楚晴忍不住了。她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包装精致的盒子,上面印着醒目的手机品牌标志。
“沈懿!”
楚晴的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带着点大小姐特有的不容拒绝:“这个,你拿着。”
盒子递到沈懿面前。
一旁的清风道长瞥了一眼,没说话,嘴角似乎有丝极淡的笑意,继续专注开车。
沈懿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精致的盒子上,又移到楚晴带着一丝期待和更多是“你该感激涕零”的脸上。她没有任何伸手的意思,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
“不必。”
两个字,清凌凌的,像山涧落下的冰泉。
楚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递盒子的手停在半空,有点下不来台。
她加重了语气:“沈懿,现在什么年代了?没个手机多不方便!联系你,感谢你,以后有什么事找你帮忙,难道还让我爷爷派人去山上请吗?拿着吧,最新款的,算是我个人一点心意!诊费你又不收,这总行了吧?”
车内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清风道长适时地轻咳一声,带着点老友间的随意:“楚丫头,算了。沈懿她……自有分寸。”
楚晴那股被反复拒绝的委屈和大小姐脾气终于压不住了。
她猛地收回手,把手机盒子重重按在腿上,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悦:“诊费不收!手机不要!沈懿,你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啊!那我要怎么联系你?总不能指望我天天往你们那个山旮旯里跑吧?”
她气鼓鼓地瞪着沈懿,像是要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瞪出个窟窿来。
联系?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懿心底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楚晴带着火气的视线。
楚家这条线,如同一条刚刚搭上弦的暗线,价值远非一部手机可比。
清风道长与楚涵的旧谊是引子,楚晴本人的脾性、在楚家的地位,乃至未来可能的走向,都值得耐心经营。
此刻的“不近人情”,恰恰是为了日后更深的“人情”。
“之后……”
她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会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
楚晴一愣,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了个洞,气焰莫名消下去大半。
她狐疑地看着沈懿:“礼物?什么礼物?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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