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那日,工坊檐角的冰凌刚化尽,第一缕春风便撞开了门。龚利站在染缸前,看白发织娘将新采的茜草根捣成汁,深红的浆液顺着石臼流淌,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丫头,这茜草染得慢,可耐洗。”织娘用竹片挑起一缕丝线,浸入染缸,“当年我阿娘说,红要染九遍,每遍都要在日头下晒足三个时辰,颜色才透。”
龚利伸手试了试水温,笑道:“如今咱们用明矾水预处理,三遍就能上色,颜色还更匀。”她话音未落,忽见门外跑进个穿杏黄衫子的姑娘,是西市绸缎庄王掌柜的女儿,名唤阿菱。
“龚姐姐!”阿菱举着片嫩绿的柳叶跑来,“我爹说,今年要订五百匹春绢,让我来问问,能不能染出‘柳芽色’?”
龚利接过柳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脉的纹路:“柳芽色……要浅要透,像刚冒头的芽尖。”她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个小瓷罐,“试试这个,是用槐花和苏木调的,比往年用的黄栌更清亮。”
阿菱凑近闻了闻,眼睛一亮:“有股淡淡的槐花香!”
“不光香,”龚利笑着将丝线浸入染液,“还加了糯米浆,染出来的颜色更服帖,洗多少次都不掉。”
正说着,工坊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龚利抬头,见赵家管家带着几个伙计,抬着几口大箱子进来。箱盖一开,竟是满满的新鲜花瓣——玫瑰、茉莉、菊花,还有她从未见过的蓝色鸢尾。
“龚姑娘,”赵家管家躬身行礼,“家主说,这些花是南疆运来的,想试试能不能染出新色。另外……”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家主还写了封信,说……说想请您去赵家染坊,指导新染料的调配。”
龚利接过信,拆开一看,信上只有一行字:“愿以赵家染坊为引,共织天下锦绣。”她抬头,见赵家管家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忽然笑了:“管家回去告诉赵家主,我龚利哪儿也不去,不过……”她指了指那些花瓣,“这些花,我收下了。”
赵家管家一愣,随即大喜:“多谢龚姑娘!我这就回去告诉家主!”
待赵家人走后,白发织娘忽然叹道:“丫头,赵家可是西市最大的绸缎商,你拒绝他们,不怕他们记恨?”
龚利摇头,将一缕染好的柳芽色丝线举到阳光下:“织娘,您看这颜色,像不像春天的第一缕风?”她顿了顿,轻声道,“人心若是春色,何须怕风霜?”
正说着,忽见阿菱举着片更大的柳叶跑来:“龚姐姐!我爹还说,今年要办个‘春绢展’,让各家染坊都拿出新色来比试,赢了的有赏!”
“比试?”龚利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咱们工坊也参加,就染这‘柳芽色’,再配个‘杏花粉’、‘梨花白’,如何?”
“好!”阿菱拍手,“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
看着阿菱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龚利忽然觉得,这春天的风,比往年更暖了些。她转身,见白发织娘正将染好的丝线晾在竹竿上,阳光透过丝线,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她袖口那朵用新染料绣的木槿。
“织娘,”她忽然问,“您说,这春天最该染什么颜色?”
白发织娘想了想,笑道:“该染‘希望色’。”
“希望色?”龚利一愣。
“对,”织娘指着远处正在抽芽的柳树,“希望就像这柳芽,看着嫩,可一春过去,就能长成绿荫。”她顿了顿,轻声道,“丫头,你织的,不就是这‘希望色’吗?”
龚利闻言,忽然笑了。她抬头,见工坊外的桃树已经开了花,粉白的花瓣落在染缸边,像极了她心中那幅未完成的锦绣图。
“织娘,”她将一缕新染的柳芽色丝线绕在指尖,“等‘春绢展’那天,咱们把这‘希望色’也展出去,如何?”
“好!”织娘大笑,“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春天,到底该是什么颜色!”
几日后,春绢展的消息如春风般吹遍了整座城池。各家染坊纷纷摩拳擦掌,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场盛事。龚利却依旧每日守在工坊里,专心调配新染料。阿菱抱着新采的杏花跑进来时,正看见她将蓝色鸢尾花瓣与糯米浆细细研磨。
龚姐姐!阿菱气喘吁吁,我爹说,赵家染坊也报名了,还放出话来,说要拿出从未见过的天青色龚利手下一顿,研钵中的花瓣与浆液泛起细腻的泡沫。天青色?她轻声重复,忽然想起那日赵家管家送来的蓝色鸢尾,有趣。
工坊外的桃树愈发繁茂了,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竟落进了染缸。龚利伸手去捞,却见那花瓣沾了染液后,竟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粉色。织娘!她转头唤道,您看这颜色!白发织娘凑近细看,眼中闪过惊喜:这颜色...像晨雾中的桃花!
就叫它雾桃粉如何?龚利将染好的丝线举到阳光下,那粉色仿佛会呼吸一般,在光影中流转变幻。阿菱拍手叫好:好听!比赵家的天青色好听多了!龚利笑着摇头:名字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望向窗外抽芽的柳树,要像春天一样,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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