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的第四天灾策划日志 第158章 自杀式侦察与罗兰的溃败

艾瑟兰的边境线上，一种超越了传统军事逻辑的战争形态已然固化，玩家们将“第四天灾”的战术理念运用得炉火纯青，达到了某种令人啼笑皆非却又毛骨悚然的艺术高度。死亡不再是终结，而是变成了情报收集、战术验证乃至个人娱乐的一个标准流程。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坐镇指挥部的【算师】审时度势，向全城玩家发布了一个标注为“血红色”、风险等级拉满，但奖励也丰厚到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特殊侦察任务：不惜一切代价，深入圣银联盟建立在边境线上的堡垒群后方，精确绘制其核心布防图、兵力调配节点，尤其是后勤物资仓库和重要战争器械的具体位置坐标。

若是在“涟漪”计划成功之前，这种任务无异于天方夜谭，等同于将最精锐的侦察兵往绞肉机里送，生还几率无限接近于零。任何一个理智的指挥官都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但现在，情况截然不同。【算师】的公告甫一发出，官方论坛的相应版块瞬间被海量的报名帖和讨论帖淹没，气氛热烈得如同在讨论一场即将开始的狂欢：

“刺客信条组队！缺三个不怕死的猛男！职业不限，会跑会看会死就行！死就死了，一小时后静滞舱门口集合复盘，又是一条好汉！”

“透视挂已就位（指死亡后灵魂状态据说能短暂漂浮，可以飘过去看个大概）！需要灵魂视角记录布防的队伍私聊，报酬面议，保证视角独特！”

“来个手法风骚的治疗哥们！我们计划硬冲东北角那个了望塔，争取冲进去看一眼结构就死，你尽量奶住，让我们多撑几秒，多看几个火力点就是血赚！”

混乱中自有效率。很快，一支由数十名擅长潜行（虽然计划中似乎用不上）、更侧重于极限速度与动态视力的玩家组成的“单向敢死队”迅速成立。他们的行动计划简单、粗暴，甚至带着一种荒诞的幽默感：根本不做任何复杂的渗透计划，只追求在最短时间内，将移动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群被点燃了尾巴的野牛，强行冲过联盟的前沿防线，不顾伤亡地向其腹地纵深穿插。目标是尽可能深入，用绑在手臂上的简易记录魔晶石（能短时间记录影像）和训练有素的肉眼，记录下沿途看到的一切军事设施、兵力部署、地形细节，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甚至带着“任务完成”的满足感地去死了。复活后的任务汇报，就是他们价值所在。

行动在一个天色晦暗的午后展开。这支所谓的“侦察小队”根本没有任何隐藏行踪的意图，他们在联盟哨兵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如同脱缰的野狗，又像是决堤的洪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径直朝着联盟层层设防的阵地发起了亡命冲锋！

边境线上的联盟哨兵最初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那杂沓而疯狂的脚步声和隐约传来的、兴奋的呼喝声逼近，才慌忙吹响了凄厉的警哨。下一刻，箭雨如同飞蝗般从堡垒射孔和前线壕沟中倾泻而下，零星的奥术飞弹和灼热火球也拖着尾焰砸落。冲在最前面的玩家不断中箭、被魔法掀飞，身体化作白光消失，但后面的人眼神中毫无惧色，甚至没有丝毫波澜，他们踩着同伴“倒下”的空隙，继续埋头猛冲，一边狂奔，一边还扯着嗓子对着空气（实则是向队伍里负责记录的同伴）大声报点，声音在战场上清晰可闻：

“三点钟方向，第二道矮墙后面！固定式重型投石车三台！覆盖角度偏东！”

“注意左边那个不起眼的山谷！里面有反光，至少埋伏了一个中队的重甲步兵！狗日的想阴人！”

“粮仓！我看到了！在那个有金色镶边的大帐篷后面！堆得跟山一样！坐标大概在……呃！”（话音未落，这名玩家被一支床弩射出的巨箭钉在了地上，化作白光）

端坐在后方指挥堡垒内的罗兰骑士，通过远视水晶看到这混乱而亵渎的一幕，听到手下传来的、那些玩家临死前嚣张的报点声，他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一拳狠狠砸在厚重的橡木桌案上，震得墨水飞溅。“疯子！一群该下地狱的疯子！”他从牙缝里挤出诅咒，随即咆哮着下令，“所有弩炮、弓箭手、法师！给我全力拦截！一个都不准放过来！把他们全都给我碾碎！”

在联盟绝对优势的火力覆盖下，这支玩家敢死队最终在突入联盟阵地近一公里，获得了大量珍贵的一手影像和口头情报后，于一座物资仓库附近被团团围住，全军覆没。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就在联盟士兵们刚刚松了口气，擦拭着额头冷汗，清理着战场（虽然除了些许痕迹，并无尸体需要处理）时——距离第一批敢死队覆灭仅仅过去一个小时——刺耳的警哨再次划破天空！又一支配置略有不同、但同样以速度见长的玩家小队，如同鬼魅般，沿着几乎完全相同的路线，再次发起了决死冲锋！

这一次，他们显然吸收了上一批“先驱者”用死亡换来的经验。他们冲锋的起始点更靠前，规避了上一轮冲锋时发现的几个隐蔽的魔法陷阱区；他们的队形更加分散，有效地减少了被范围魔法一锅端的风险；他们甚至专门分出了几个人，携带了简陋的声光诱饵道具，用以干扰联盟弓弩手的瞄准。结果就是，他们比上一批人冲得更深，看到了更多堡垒群内部的细节，甚至有一个玩家在倒下前，成功将一枚小型的、带有微弱标记能量的信标扔进了一个疑似军械库的通风口。

如此这般，自杀式侦察反复上演了三四次之后，端坐在艾瑟兰指挥部内的【算师】桌上，已经堆满了由不同玩家小队提交的、从多个角度、不同时间点记录的联盟布防草图、兵力动态记录和影像资料。情报部门的玩家们迅速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整合、交叉验证，最终形成了一份极其详尽的、几乎将联盟边境堡垒群内部刨析得一清二楚的战略地图。上面不仅标注了所有明暗火力点、指挥部位置、物资囤积地，甚至连某个小队大概在什么时间换岗、哪个区域的巡逻队有偷懒的迹象，都摸得一清二楚。

罗兰骑士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支军队，而是在和一群能够无限复活、并且拥有某种可怕的“蜂群思维”或“共享记忆”的幽灵作战！他的一切军事部署、一切战术欺骗，在对方这种用无数条“性命”硬生生堆出来的、毫无技术含量却又无比高效的情报收集方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而他麾下的士兵们，精神也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许多士兵看到那些穿着五花八门装备、嗷嗷叫着冲过来的艾瑟兰玩家，握武器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厌恶，仿佛看到的不是敌人，而是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消灭的天灾。战斗力因此急剧下降，执行命令时也充满了迟疑和抗拒。

【算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通过任务系统，组织并发动了一次酝酿已久的大规模战略性反击。

成千上万的玩家，如同决堤的洪流，从艾瑟兰的防线中涌出。但与以往杂乱无章的冲锋不同，这一次，他们的行动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性和针对性。他们根据那些“敢死队”用无数次死亡换来的宝贵情报，精准地绕开了联盟精心布置的埋伏点和雷区，巧妙地避开了火力最凶猛的重武器覆盖范围，然后，如同手术刀般，集中了绝对优势的“兵力”（其本质就是无穷无尽、不惧死亡的人海），朝着联盟防线上的几个最关键、同时也是防御相对薄弱的环节——例如连接后方补给线的交通枢纽、几个指挥通讯不畅的堡垒结合部——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猛攻。

一方是士气低落、因长期精神紧张而疲惫不堪、内心深处被“不死”恐惧所支配的正规军；另一方则是热情高涨、将战斗视为荣耀与乐趣、可以无限次从死亡中归来、并且战术执行精准得可怕的“天灾军团”。这场战役的结果，从开始就已经注定。

在玩家们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歇的疯狂冲击下，联盟经营已久的边境堡垒群接连被攻破、点燃、占领。罗兰骑士纵然有万般不甘与滔天怒火，也无法扭转溃败的局势。在丢下了大量尸体（主要是联盟的）和损坏的军械后，他不得不痛苦地下达了全线后撤的命令，一口气后撤了数十里，依托第二道临时构建的、简陋得多的防线，才勉强稳住了几乎崩溃的部队。

经此一役，圣银联盟在艾瑟兰方向上的进攻势头被彻底粉碎，短时间内，再也无力组织起任何能够对艾瑟兰构成实质性威胁的军事行动。而罗兰骑士，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圣银联盟指挥官，他的声望和职业生涯，也随着这场匪夷所思的溃败，基本走到了耻辱的尽头。

家园防线，在经历了初期的岌岌可危、中期的艰难支撑后，至此，终于在“第四天灾”们用无数次死亡铸就的铁壁面前，可谓固若金汤，坚不可摧。艾瑟兰，终于赢得了宝贵的、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可以将更多的目光，投向那远方未知的山脉，以及内部更深层次的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