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的第四天灾策划日志 第130章 小豆芽的日常：孢子、薪水与新靴子

清晨，当第一缕经过“虚空帷幕”过滤、失去了刺眼锐利、只余下珍珠般柔和光泽的天光，勉强挤进居住区那拥挤的“蜂巢”小巷时，小豆芽（这是她在艾瑟兰的Id，她觉得这名字很贴切自己）便准时醒了。她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先是竖起耳朵听了听同屋的动静——另外三个女孩还在沉睡，呼吸均匀而绵长——然后才极其轻巧地、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惯性，从自己那张位于上铺、一动就会发出轻微呻吟的简陋床铺上溜了下来，赤脚踩在微凉但还算平整的石板地上。

她们的小屋位于居住区边缘，是由早期清理废墟时收集到的、还算完整的金属板、厚木板和一些形状不规则的石块勉强拼凑而成的，面积不过十平米出头，却硬是塞下了两张双层床，挤着四个来自不同地方、却因命运聚集于此的女孩。空间虽极度狭小，却被她们用尽了心思装扮：墙壁上贴着从野外小心采集来的、散发着柔和蓝绿色荧光的苔藓块，如同天然的夜光壁纸；床头挂着用彩色碎布条和废弃的能量导管编织成的风铃，偶尔有风吹过（或者有人经过带起气流）会发出细微的、悦耳的碰撞声；窗台上甚至还用凿开的石臼养了几簇耐阴的、叶片会随着温度变化颜色的“变色兰”。这里简陋，却充满了她们努力经营出的、家的温馨。

小豆芽曾经很为自己的天赋感到困扰。【微弱加速】，听起来似乎有点用，但在实战中，那一点点速度的提升，根本不足以让她在凶猛的变异野兽或诡异的堕落精灵面前保住性命，更别提造成有效伤害了。她曾一度认为自己是个累赘，只能干些最基础的搬运、清洁之类的杂活，赚取微薄的贡献点，看着那些拥有强大战斗或生产天赋的玩家飞快提升，心里充满了失落和自卑。

转机发生在一个同样有些失意的夜晚，她在“流浪者酒杯”酒吧角落默默啃着干粮时，偶然听到邻桌一位Id是【启明】工程师（后来才知道是核心层之一）的玩家和人讨论城市劳动力优化的问题。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上前结结巴巴地描述了自己的天赋和困境。那位工程师没有嘲笑她，反而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建议道：“【微弱加速】？听起来确实不适合正面战场。但你想过没有，某些需要精准把握时机、重复性高的精细工作，比如……农业部的孢子采集？成熟孢子喷发就那么一瞬间，快一点，收获可能就多不少。去试试吧，那里正缺细心的人。”

就是这句建议，改变了她艾瑟兰的生活。现在，她是农业部下属，专门负责深层菌圃孢子采集小组的正式成员。

匆匆用冷水抹了把脸，小豆芽从床下拖出自己的小箱子，拿出昨晚剩下的、已经有些干硬发脆的蕨麦饼，就着凉水小口啃着，这就是她的早餐。然后，她利落地换上那套从市政厅物资处领来的、结实的粗布工装，上面早已沾满了洗不掉的、五彩斑斓的孢子粉末，像某种抽象派的画作。她小心翼翼地将代表身份和贡献点账户的金属铭牌挂在脖子上，轻轻推开门，汇入了清晨赶往各自工作岗位的人流，小跑着向农业区深处的菌圃赶去。

菌圃位于一个经过大规模改造的天然地下洞穴入口深处。一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暖湿气流，与外面清晨的清冷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复杂而奇异的香气，有类似泥土的芬芳，有类似成熟果实的甜腻，也夹杂着一些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异界的古怪味道。洞穴内部空间巨大，高耸的穹顶上垂落着发光的钟乳石状菌丝，提供了主要照明。地面上，形态各异的菌类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地下森林：有高达数米、伞盖如同巨伞般撑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灯塔菇”；有层层叠叠、形似珊瑚、闪烁着幽蓝色磷光的“蓝珊瑚菌”；还有紧贴地面生长、如同铺了一层紫色天鹅绒的“地毯霉菌”……而小豆芽她们小组主要负责的，是那些相对娇贵、需要精心照料、其孢子具有特定药用或工业价值的菌株。

“豆芽，来得正好！就等你了！”小组长【百草】的得意门生，Id【绿手指】的玩家远远看到她，立刻挥手招呼，声音在空旷的菌圃里带着回音，“今天有几株‘宁神花菇’到了最佳采集期，这玩意儿娇气，孢子喷发窗口期短得可怜，动作必须快、准、轻，不然孢子一飞散，这茬就算白等了！”

“来了来了！”小豆芽赶紧加快脚步跑过去，熟练地从工具架上取下属于自己的那套装备：一个特制的、带有细微静电吸附内衬的半球形收集罩，一个连接着柔软导管的密封孢子罐，以及必不可少的呼吸过滤口罩和一双轻薄却坚韧的防护手套。

她的工作看似简单，却极其考验专注力和那一点点天赋的运用。她需要时刻观察指定菌株的状态，通过菌盖颜色、纹路变化和散发出的微弱能量波动，判断孢子喷发的确切时机。然后在那一瞬间——真的只有短短一两秒——利用【微弱加速】带来的那一点点超越常人的反应和动作速度，迅速而平稳地将收集罩扣在菌盖上方，确保绝大部分喷发出的、如同细微光尘般的孢子被成功捕获，通过导管导入孢子罐中。快了，会惊扰菌株；慢了，孢子已然飘散；重了，可能损伤菌体。这份工作，正需要她这样的耐心、细心和那恰到好处的一点点“快”。

一整天，小豆芽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蜂，在她负责的片区里，在那些巨大而沉默的菌株间无声地穿梭、蹲守、观察。她时而像雕塑般静止，只有眼睛紧紧盯着目标；时而又在某个瞬间骤然启动，动作流畅而精准，如同经过千百次演练。重复的劳动确实有些枯燥，耳边只有菌圃恒定的通风系统嗡鸣和偶尔滴落的水声，但她内心却充满了干劲。每当看到一个孢子罐因为她的努力而逐渐积攒起厚厚一层、散发着特定光泽（宁神花菇的孢子是淡金色的）的孢子粉末时，一股强烈的成就感就会油然而生。她知道，这些看似微小的粉末，经过【百草】和药剂师们的处理，可能会变成抚慰战士精神创伤的宁神药剂，可能成为促进作物生长的生长激素，甚至可能作为某些精密能量回路的导能涂料。她能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座城市的运转和前行贡献一份力量，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豪与踏实。

下午收工的哨声响起时，小豆芽小心地封好最后一个孢子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腰和眼睛，跟着队友们走向结算点。

“表现不错，豆芽！”【绿手指】核对完记录，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你负责的宁神花菇孢子采集量，平均超额完成了百分之十五！破损率也控制得很好。给，这是你今天的份额，额外奖励也在里面了。”说着，他拿出一个连接着城市贡献点系统的便携终端，在小豆芽的身份铭牌上轻轻一划，一阵微光闪过，贡献点已然到账。

小豆芽迫不及待地拿起铭牌，看着上面闪烁的、比平日丰厚不少的数字，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食堂今天供应限量烤蜥蜴肉排，听说味道不错，可以去奢侈一回，犒劳一下自己；脚上这双从废墟里捡来的、缝了又缝的旧靴子，底都快磨穿了，是时候换双新的了；还有，如果这个月都能保持这样的超额完成度，月底结算的奖金，说不定够她换一个更高效、更舒适的呼吸过滤器，那样工作起来也能轻松不少……

下班后，她先是去了居住区附近的公共浴室，花了几个贡献点，痛快地冲了个热水澡，将头发和皮肤上沾染的孢子粉末和菌圃特有的气味彻底洗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便装。然后，她揣着刚刚入账、还带着“温度”的贡献点，兴致勃勃地走进了已然华灯初上、比白天更加热闹的中央集市。

她没有去那些门面光鲜、由大公会或高级玩家经营的高级商铺，而是径直走向了由普通玩家自发形成的、更加喧闹也更具烟火气的摆摊区。在一个摊位前，她停下脚步。摊主是一位看起来憨厚壮实的、Id显示为【硬石】的玩家，据说有矮人血统（或者是崇拜矮人文化？），专门售卖各种自制皮具。她看中了一双用厚实韧皮兽皮做底、鞋帮用的是柔软透气的菌鞣革缝制的工作靴，针脚细密，结构牢固。试了试，大小正合适，走起路来轻便又跟脚，比她现在这双不知强了多少倍。经过一番不太熟练的讨价还价，她最终用一笔让她略微心疼但觉得物有所值的贡献点，心满意足地买下了这双新靴子，当场就换上了，把旧靴子扔进了回收箱。

接着，她又不由自主地逛到了“霓裳阁”那灯火辉煌的橱窗外。隔着透明的玻璃（据说是工程部利用高温和魔法制造的），她痴痴地看着里面那条陈列在天鹅绒垫子上的发带——用的是【织梦者】独家开发的、掺了发光蕨类纤维的丝线，编织出繁复而优雅的藤蔓花纹，在灯光下流淌着如梦似幻的月白光华。她想象着自己戴上它的样子，眼里满是渴望的光芒。但摸了摸身份铭牌上剩下的数字，她还是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份冲动压了下去。“下个月，”她对自己说，“下个月如果能再超额，一定把它买下来！”那是她给自己设定的下一个“小目标”。

最后，她揣着剩下的贡献点，去食堂如愿以偿地买了一份香喷喷的烤蜥蜴肉排（味道确实不错，虽然肉质有点粗，但调料很足），又买了一杯清淡的蕨根汁，然后端着餐盘，走到中央广场边缘，找了个安静的石阶坐下。

她一边小口享用着这顿对自己而言堪称丰盛的晚餐，一边听着不远处，【歌者】的几位学徒在露天舞台上练习新的曲目，空灵的吟唱声在暮色中飘荡，抚慰着疲惫的灵魂。她看到一队全身黑铁铠甲、表情肃穆、武器精良的高级玩家步履匆匆地从广场穿过，胸口的徽记表明他们是【铁心】直属的防卫军精锐，不知又有什么紧急任务；她听到旁边几个刚下工、满身尘土和汗味的采矿玩家正兴奋地比划着，唾沫横飞地讨论着今天在地下深处的见闻，似乎真的瞥见了“留着大胡子、矮壮得像石头一样的”生物；她还听到不远处几个生活玩家在抱怨，说市政厅最近发布的能源使用新规让“能量费”涨了一些，又有人在议论东边新划出来的一片居住区地皮价格被炒得有多高……

这些所谓的“大事件”、“大人物”、“大趋势”，似乎都离她这个小采集员的世界很遥远。她不太理解那些势力之间的复杂博弈，也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能拥有哪怕最小的一块地皮。但此刻，嘴里是美味的肉排，耳边是悠扬的歌声，脚下是舒适的新靴子，身份铭牌里还有自己劳动赚来的、足以支撑她短期生活的贡献点。这一切，让她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这就是她在艾瑟兰的生活。平凡，忙碌，甚至有些艰辛，就像石缝里努力探出头的小草。但这里，每一天都充满了通过自己双手改变现状的希望。这座城市很大，容得下【铁心】那样叱咤风云的强者，也容得下【启明】那样运筹帷幄的智者，同样，也容得下她这样千千万万个像“小豆芽”一样，默默无闻却努力生长的普通人。

明天，菌圃里的孢子还在等着她呢！想到这里，小豆芽将最后一口肉排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嘴角带着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浅浅的笑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步履轻快地汇入了广场上逐渐散去、各自归家的人群中。对她而言，守护好这片能让她安身立命、靠着自己辛勤劳动一点点编织梦想、走向更好明天的家园，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和最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