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的第四天灾策划日志 第116章 收拾残局与卡兰的醒悟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为压抑。当山谷中持续了半夜的喊杀声、法术爆鸣声以及临死前的惨叫声，如同被掐断喉咙般骤然减弱，最终归于一种死寂时，这种寂静反而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心悸。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和黑暗能量残留的硫磺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弥漫不散。

天光微熹，勉强穿透笼罩在山谷上方的稀薄黑雾，勾勒出一幅宛若炼狱的惨烈画卷。【铁心】亲自率领着一支混合编队，踏入了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他身后是五十名全副武装、神情肃穆的艾瑟兰防卫军士兵，他们的盔甲上已经提前涂抹了抗腐蚀的圣油，武器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紧随其后的，是【灵驭】带领的专门应对黑暗力量的净化小队，他们身着特制的符文布袍，手持各种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圣器或封印物，准备净化这片被严重污染的土地。

眼前的景象，即便是久经沙场的【铁心】，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坚毅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阴霾。

山谷之中，洛汗士兵的尸体几乎铺满了每一寸土地，横七竖八，姿态扭曲。他们并非简单的战死，大多数尸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干瘪状态，仿佛体内的血液、水分乃至生命力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抽走，只留下一具具包裹在残破铠甲下的皮囊。他们的脸上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所经历的极致恐惧与痛苦，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那些曾经精良的武器和铠甲，此刻大多被浓郁的黑暗能量腐蚀，变得锈迹斑斑，甚至如同脆弱的陶器般布裂痕，轻轻一碰就可能碎裂。

山谷中央，那座由骸骨与黑暗能量构筑的祭坛，似乎比情报描述的更加庞大和污秽。构成祭坛的骸骨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黑色能量液，散发出的邪恶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汐，一**冲击着人的精神防线。不过，此刻祭坛沉寂着，顶端的紫黑色水晶也黯淡无光，那些疯狂的堕落精灵早已带着他们收割的“战利品”——或许是灵魂，或许是生命能量——以及仪式获得的成果，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这片狼藉的屠宰场。

“分散队形，保持警戒！注意脚下，可能有残留的黑暗陷阱或未消散的诅咒！”【铁心】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命令被迅速而无声地执行下去。

搜索队伍小心翼翼地推进，最终在山谷最深处一个相对背风的角落里，发现了这场灾难仅存的几十名幸存者。他们蜷缩在一起，如同受惊的鹌鹑，大多身上带伤，伤口处缠绕着不祥的黑气，精神更是处于崩溃的边缘，眼神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围成的圈子中央，躺着昏迷不醒的霍姆林。这位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指挥官，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一条胳膊——从肩膀到手掌，血肉仿佛被彻底吞噬，只留下一段乌黑、干枯、如同被烈火烧灼过的骸骨，上面还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暗能量，似乎在缓慢地继续侵蚀。

一名脸上带着血污和泪痕的洛汗军官，看到【铁心】等人靠近，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扑过来，声音嘶哑得几乎泣血：“救……救救我们……求求你们……我们投降……什么都听你们的……”他眼中早已没有了洛汗军官往日的骄傲与审视，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和对未知恐怖的彻底屈服。

【铁心】看着眼前这群失魂落魄的残兵，心中五味杂陈。尽管这些洛汗人之前是潜在的敌人，甚至带有敌意，但目睹如此惨状，同为军人，一种物伤其类的沉重感依旧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果断下令：

“医护兵！优先抢救重伤员，使用最高剂量的净化药剂和生命稳定剂！【灵驭】，立刻带领你的人，以幸存者区域为中心，构筑初级净化结界，驱散他们身上的黑暗侵蚀，稳定他们的精神！其他人，扩大警戒圈，仔细搜查整个山谷，收集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注意提防可能潜伏的敌人或变异生物！”

训练有素的艾瑟兰医疗队立刻上前，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开始处理洛汗伤员的伤口。他们使用的并非普通草药，而是掺杂了微光苔粉末和圣水调和的特效净化药膏，能够有效中和黑暗能量的侵蚀。【灵驭】和他的小队成员则开始低声吟唱圣洁的祷文，手中圣器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如同晨曦般驱散着周围的阴冷和邪恶气息，一个淡金色的光罩缓缓形成，将幸存者们笼罩在内，隔绝了外界残留的负面能量影响。

***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队由三名精锐玩家组成的小分队，根据【启明】的直接指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洛汗主营地，避开了那些因群龙无首而显得有些混乱的岗哨，精准地找到了软禁卡兰队长的那座偏僻营帐。

当卡兰从玩家代表口中，听到霍姆林擅自率领几乎全部精锐出击，最终在山谷中遭遇毁灭性伏击，近乎全军覆没，仅存少量伤员，连霍姆林本人也生死不明的消息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

“愚蠢！彻头彻尾的、被傲慢蒙蔽了双眼的蠢货！”卡兰低吼着，压抑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他一拳狠狠砸在面前简陋的木桌上，坚硬的木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是两百多名最勇敢的战士！是勘探队的脊梁！他就这样……就这样把他们毫无价值地送进了地狱！为了他那可笑的功劳？！”

他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愤怒、悲痛、以及对未来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前来“解救”并传递信息的玩家代表，一位Id为【夜枭】的潜行者，始终保持着冷静和客观的态度，他平静地陈述道：“卡兰队长，霍姆林指挥官的鲁莽行动已经让洛汗勘探队遭受了无法挽回的损失。现在，外面有堕落精灵虎视眈眈，内部伤员急需救治，整个队伍士气崩溃，群龙无首。混乱和更大的伤亡随时可能发生。艾瑟兰方面，【启明】先生认为，现在需要一个理智的、有经验的、并且值得信赖的对话者来稳定局面，处理善后。他诚挚地希望，您能为了这些幸存士兵的生命，重新担负起指挥官的职责。”

卡兰颓然坐回椅子，双手捂住脸庞，肩膀垮了下来。营帐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愤怒的浪潮过去后，留下的是无尽的疲惫和深沉的无力感。他想起霍姆林之前的排挤和夺权，想起王都特使急功近利的催促，也想起自己之前对艾瑟兰的试探和隐隐的敌意……这一切，似乎都在这场愚蠢的冲锋中，变成了讽刺的注脚。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脸上虽然依旧写满了疲惫，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那是一名军人在危难时刻必须扛起责任的眼神。他看向【夜枭】，声音沙哑却清晰：

“带我去见你们的负责人，【启明】先生。另外……请代我，以及那些还活着的士兵，向艾瑟兰……表达最诚挚的感谢。感谢你们……没有在我们最虚弱的时候落井下石，反而伸出了援手。”

***

当卡兰再次踏上巨岩坪，站在【启明】面前时，他的姿态与上一次来访时已然天差地别。之前的试探、威慑，那种属于大国使节的隐隐优越感，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几乎压弯他脊梁的感激，以及深刻的、带着痛楚的反思。

“【启明】先生，”卡兰的声音依旧沙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启明】，语气无比郑重，“我必须再次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救助了我的士兵……那些跟随我来到这片陌生之地，却因为……因为愚蠢的指挥而遭受无妄之灾的孩子们。” 他顿了顿，艰难地继续说道，“霍姆林的覆灭，他用生命和整个勘探队精锐验证的惨痛教训，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我。与艾瑟兰，与你们这样……拥有力量却保持克制的邻居为敌，或许是洛汗王国近年来，最不明智、最危险的决定。”

【启明】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致谢，没有流露出任何得意或倨傲。他示意【算师】将一部分经过筛选和处理的资料展示给卡兰——主要是关于堕落精灵黑暗仪式的能量分析图，以及霍姆林冲锋前后，山谷内黑暗能量读数急剧飙升，以及那道冲破虚空帷幕的黑暗光柱的模拟图像和数据分析。

“卡兰队长，艾瑟兰的立场从未改变。我们只想在这片废土之上，重建家园，守护幸存者。”【启明】的语气平和而有力，他指向那些令人不安的数据和图像，“我们真正的、共同的敌人，是那些信奉毁灭的堕落精灵，以及它们通过这种邪恶仪式，试图从星空彼端召唤而来的、无法想象的黑暗存在。”

他加重了语气：“霍姆林指挥官攻击的，根本不是什么精灵的主力巢穴或后勤基地，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暗献祭祭坛！他的进攻，他和他士兵们英勇却无谓的牺牲，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反而成为了敌人仪式中最丰厚的祭品，极大地强化了那个仪式！我们监测到，仪式最后阶段召唤的黑暗力量，远超以往，某个……更加可怕的存在，似乎因此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我们这个世界。”

卡兰看着全息影像上那触目惊心的能量曲线和模拟出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光柱，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结合之前探查到的蛛丝马迹，以及王都方面一些语焉不详的警告，他心中一直存在的疑团豁然开朗，但随之而来的并非解惑的轻松，而是坠入冰窟般的彻骨寒意和后怕。如果……如果之前按照他的计划稳步推进，或者如果霍姆林的野心再大一些，将整个营地都拖入那个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我……我明白了。”卡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沉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会立刻动用紧急通讯渠道，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霍姆林的鲁莽行动、勘探队的惨重损失、堕落精灵的真正威胁，以及……那道来自星空的黑暗注视，原原本本地汇报给王都和军部。我会强烈请求他们派遣真正的援军，并且，将勘探队，乃至王国后续行动的重点，彻底转向清剿堕落精灵势力，并深入调查这背后的星空威胁。”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向【启明】：“至于艾瑟兰，以及我们之前的不愉快和冒犯……我，卡兰，以洛汗王国东部勘探队现任最高指挥官的身份，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并且，我衷心希望……不，是请求，我们双方能够放下成见，展开真正意义上的、深入的合作，共同应对眼前这足以毁灭我们所有人的生存危机。”

一场原本迫在眉睫、几乎不可避免的冲突，最终以霍姆林的悲惨失败和卡兰的深刻醒悟而告终。艾瑟兰不仅兵不血刃地化解了最大的外部危机，更通过及时的人道主义救援和关键的信息共享，初步赢得了洛汗这个潜在强邻的尊重，并为其后艰难而必要的合作，打开了一扇沉重却充满希望的大门。

【启明】站在巨岩坪边缘，望着远方逐渐散去黑雾的山谷，目光深邃。他成功地将洛汗这柄一度指向自己的利矛，巧妙地调转了方向，再次引向了那片深邃星空之下，真正的、共同的敌人。然而，他知道，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那道因献祭而加强的“冰冷注视”，如同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他们，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来临。